本报记者 刘锴

夜已深，位于伦敦Mayfair的中国大使馆内，两个黑影紧张地搜索着机密文件。 他们的行动被工作人员发现后，引发一阵骚动。黑影一连串漂亮地辗转腾挪，摆脱了闻讯赶来的使馆警卫，消失在黑暗中。那厢镜头一转，借助截获的情报，中情五处特工成功阻止了中国对手企图对英国水源的破坏活动，保卫了国家安全，再现英雄壮举！ 如此惊险一幕，其实并非真实发生在英中两国间的对立事件，而是BBC1特工连续剧《军情五处》(Spooks)最新剧集的情节。其中对于华人及中国形象的描绘，在英国华社激起了一连串反响。 长期以来，在英华人一直有着埋头苦干，不问政事的谦恭形象。然而，在英国这样一个种族多元社会，华人的这种姿态却并不被视作一种美德，反而限制了争取自身权益的机会。就连偶尔在主流媒体的发声也是以负面为主，比如在本次《军情五处》中的亮相。无独有偶，之前在BBC1放映的《福尔摩斯2010》(Sherock)中，中国人也是身着传统服饰，玩弄杂技的古怪形象。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乎所有的华人或对现在中国稍有了解的人士都会感到莫名其妙。 也难怪英国华人演员兼剧作家陈安娜（Anna Chen）要骂其编剧和BBC的监制们对于中国的认识还停留在19世纪的思维定式上。有人分析，中国传统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华人不愿在外抛头露面,是华人主动选择了“自我噤声”；而另一些人则认为，“沉默的华人”这种现象源自于一种更深层次，被社会意识形态所决定的机制，更准确地说，华人是“被沉默”了。 那么，到底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承受？带着这个问题，《华闻周刊》本期邀请了几位在英国媒体文化圈打拼的华人，请他们谈谈自己的看法。 记者首先联系了陈安娜。她告诉我们，100多年前，通过鸦片战争等事件，英国人对中国建立了所谓的心理优越感。随着近年来中国经济实力有目共睹的增强，英国主流媒体出现了一股对中国莫名的敌视与妒忌。仅仅在过去一年，BBC多档节目都有对华人形象的负面刻画。除了《军情五处》和《福尔摩斯2010》，BBC广播4台节目《傅满洲在爱丁堡》（Fu Manchu in Edinburg）中重现了被妖魔化的老掉牙中国人形象。傅满洲（Fu Manchu）这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犯罪专家，在二十世纪初一度成为西方社会对华人的基本认识。 然而，该形象的始作俑者洛莫（Sax Rohmer）在有生之年从未结识华人，他作品中关于中国和华人的种种描写完全基于自己的想象。100年后的今天，华人再次被描绘成一类与西方社会相对抗的次等种族，而有关“黄祸”（Yellow Peril）的种族主义思想也有再次抬头的趋势。 安娜重点提到了2001年“口蹄疫”事件中针对英国华人的诽谤。当时的工党政府农业部（Ministry of Agriculture，Fisheries and Food）在接受《泰晤士报》采访时，把矛盾的焦点从政府转移，指向华社，让华人成为整个事件的替罪羊。而英国的主流媒体，除了《独立报》（The Independent）外，没有哪家对这一消息的真实性提出质疑。 面对如此形势，安娜于2001年4月8日在伦敦参与组织了华人的游行示威，抗议农业部这一不负责任的举动，并最终迫使时任农业大臣的布朗（Nick Brown）在镜头前向华社公开道歉。 安娜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中“谨言慎行”的观念本身并没有错，但遗憾的是，这种观念逐渐被扭曲为隐藏想法的借口。不同于早期美国华人修铁路挖矿而投身民权运动（Civil Rights Movement）的经历，英国华人最开始来到英国，直接从当时中国的农业社会进入到商业社会，寻求立足之地。英国华人因此没有经历过通过集体抗争，争取权益的过程，使得华人在这方面的意识相对较弱，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目前英国华人在主流媒体的失声。 另一方面，华人家庭历来重视教育，特别强调个人掌握一技之长，以求安身立命。在这种观念影响下，华人家长多鼓励孩子选择工程技术或科学等专业，因为这些职业的发展前景更可预期。这使得在文化领域从事相关工作的华人相应减少了很多，让整个华社在媒体上没有足够的“代言人”。 事实上，关于华社“发声”的问题，目前已有一批华人通过各种渠道，致力于让英国主流社会更好了解中华文化和华人社区。比如，2007年8月，由Mark Wu创办的名为“可见的华人”（Visible Chinese）网站就是一个颇为成功的例子。 作为在英国出生长大的华人，Mark Wu仍旧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Mark对《华闻周刊》表示，其个人并未觉得身为华人，在英国文化艺术产业寻求职业发展时会遇到更多障碍。相反，他强调“作为受中西文化共同熏陶的一个群体，华人在英国从事文化产业的相关工作应具更大优势。尤其现在的世界较过去更加开放，而中国的崛起也是有目共睹的”。 虽然对于在英国出生的BBC（British Born Chinese，指在英国出生的华人移民后代）来说, 语言不成为与外界交流的障碍，但出于自我保护而不做“出头鸟”，以减少不必要麻烦的态度，让他们在融入英国社会时同样面临巨大挑战。Mark认为，中国传统强调的“谨言慎行”确实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目前这种局面。在英国的大多数华人仍旧依照传统思维指导言行习惯，而长期文化积淀下来的这种“不开口”的习惯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彻底改观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Mark三年前建立Visible Chinese 网站。他表示，建网站的初衷一是为华人社区创造交流共享的平台，但更重要的是为有特长的华人提供一个对外的信息发布端口，以期能创造机会，通过主流媒体让更多人听到华人发出的声音。 经过几年的建设，Visible Chinese网站如今已经成为一些文化机构的重要信息来源，这些机构包括英国政府外交部及香港 《南华早报》等。通过他网站上分享的信息，这些机构能邀请更多华人参与采访、电视节目和出版等活动，增加了他们在媒体的上镜率。网站的运作同时还密切了这些华人与英国公众间的互动。如知名华人电视主持人古克·温(GokWan)和黄瀞亿(Ching-He Huang)，经常能收到粉丝的来信和留言。而Visible Chinese作为一个中转，再将这些信息反馈给他们的经纪公司。 Mark表示，在华人社区普及汉语及帮助新移民安居固然重要，但像“Visible Chinese”这样的工作却使英国华人不再沉默，勇敢展示自己的形象。 从“沉默”到“可见的华人”，这一转变折射了新的社会生态，但更重要的是代表一种觉醒的群体意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英国华社在长久的沉默后，正意欲发出属于自己的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