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神秘的科威特城，客厅昏黄的灯光还亮着，两个大块头的科威特警察挤坐在沙发上看球赛，房间里隐约弥漫着的酒气，在这个完全封闭的无酒精穆斯林国度，显得格外地危险与调皮。两个主人已经在卧室熟睡，而做客的朋友却还迟迟不愿离去。
这一幕发生在赵艾薇（Ivy）24岁时，为了结束每周只能与男友见一次的奔波烦扰，她终于下定决心从阿布扎比搬到了科威特，“偷偷”地与男友住在了一起。由于宗教、国籍以及Ivy出国多年缺乏国内记录等原因，他们难以凑齐结婚所需的材料，为了安全只能谎称已经结婚，男友还在玛莎百货买了一枚闪亮的“钻戒”套在Ivy的手上。“这在他们的文化里是非法的你知道吗？”Ivy狡黠地看着我，“现在想起来觉得，的确是挺疯狂的。”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十多年，体验过瑞士的宁静平和，感受过中东的酷热奢靡，但Ivy骨子里仍然是个北京大妞，讲话直爽痛快，能连着说五分钟不打磕巴，还带着极强的感染力，让你跟着她一起傻乐。
在不同的文化和族群中生活，Ivy练就了一身本领：她可以迅速地爱上任何一个国家，找到合适自己的事业并为之拼命努力，“我是那种对任何国家都没有抗拒感的人，而且很快会生出感情，虽然每一个地方时间长了都感觉待不住，但回过头想想，这些国家都会让我产生归属感。”
还在她16岁的时候，父母就将Ivy送去了瑞士，由于学校在宁静祥和的山顶，Ivy说她的青葱岁月都是看着牛羊、喝着咖啡、望着山山水水度过的。瑞士人热衷做三件事——巧克力、手表和酒店管理，Ivy选择了最后一样。“我一直是个极其坐不住的人，学习酒店管理给了我一个坐不住的‘借口’。”
四年学习中，每个学年都由半年的理论课加半年的实习组成，实习不仅能够在世界各国的酒店中增加经验，还能获得对学生来说很高的薪水。“仅瑞士就分四个语言区，德语、意大利语、法语、罗曼语，有些酒店在山上的滑雪胜地，有些在苏黎世奢华繁忙的邦霍夫主街，有些则是典型的瑞士家族代代传承的精品酒店，各种地方我都体验了一下。从一个在家都没端过盘子没端过碗的人，到熟练地拿6个红酒杯用德语介绍红酒。”
课程结束后，学校安排了一段为期18个月的管理培训，经历酒店业所有的前场和后场部门。在北京体验了12个月，坐不住的她又被转到了迪拜去完成剩下的管理培训。这座让学习酒店管理的人都梦想着的城市给了Ivy很多不同的感受，“公休日是周五周六，客人很不一样，酒店结构也不一样。瑞士酒店注重体验和细节，哪怕做一杯咖啡，对咖啡豆的产地、研磨的过程都格外重视；而北京是首都，我实习的酒店坐落在长安街上，有896间客房，很多商旅人士和政治差旅人士，你能明显感受到那种快节奏；迪拜就是纸醉金迷，每天看全世界不同国家的土豪怎样用不同的方式烧钱。”
迪拜又待了一年，差不多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了。“在酒店每个部门都工作了三个月，尝试了很多，厨房怎么打理，会议怎么组织，报表怎么做，前台办理入住、房间清理、24/7服务，甚至怎么洗马桶我都要体验。然而却选择不了我究竟想在哪个部门工作，我是那种一个地方待一段时间就会腻的人，突然间这么多选择，比较迷茫。于是在决定不了的情况下，决定做别的。”
辞职后，一天她和两个来自韩国和肯尼亚的好朋友在酒店里边喝饮料边晒太阳聊天，“韩国女生说她看了电影 《在云端》后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空姐，她已经尝试了7次还没有成功，于是我们三个就一起申请了阿提哈德航空公司的空姐甄选，24小时后收到邀请，下个星期去阿布扎比参加面试。”于是，又是一个陪朋友去面试而只有自己被选中的故事。
“两千多人去面试，第二轮剩下670个人，整整一天的面试之后余下来4个人。真正做了空姐这份工作才发现，远没有自己想象得只是送点吃的那么简单，你的责任不仅仅是让乘客很舒服地到达目的地，而更多的是保护保障他们的安全。上岗前我们经历了2个月的飞机训练，熟悉各种不同机型、紧急状况处理措施以及各种灾难的救生方式。比如怎么样拖着一个200斤不省人事的彪形大汉在没有任何其他救生物品的情况下游100米，或突然有人心脏病发或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发羊角风，或是最可怕的大肚婆突然要生。空姐不是长得美的就可以当的。”
Ivy说到，如果她有妹妹，一定建议她在25岁之前感受一下空姐这个职业，“这份工作可以让你到达全世界，对你的意志力和决策力也是锻炼，在很短时间内很快做出决定。如果是飞长途大飞机，机上会有4个飞行员和26个空乘人员，这些来自不同国籍不同背景的人们要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处理各种突发状况，比如没有鸡肉饭了，有的乘客就是要鸡肉饭；不向醉酒的乘客继续提供酒水他也会闹；中东还有宗教因素要考虑，比如本地的阿拉伯妇女就不愿意和其他两名陌生男性坐在一起，你就需要帮助她协调。”
先是在阿布扎比，后来为了家庭团聚搬到科威特城，Ivy又幸运地被甄选为一家新成立的航空公司的乘务长，真正地开始走入穆斯林国度中最封闭的国家之一。“我还记得搬完家才告诉我妈， 她的第一反应是，啊，打仗呢吧，你脑子有问题吗？”Ivy的这份空中工作前前后后有差不多4年的时间，“天上累了，打算回到地上。”告别了炎热的中东，两个人回到了英国。虽然没有明确的职业规划，但幸运的Ivy每次辞职后都会发现新的机会，“在英国找工作，刚把LinkedIn的简历更新，就发现伦敦科林西亚酒店在招市场销售总监的个人助理，去面试时老板说：‘你看上去不像是个能坐得住的人，你的办公技能怎么样，Excel和行程管理都会吗？’我狠狠地摇了摇头，他突然说：‘不然你来帮我开拓亚洲市场吧？’我觉得很有挑战很有趣就答应了。”
绕了地球一圈，又回到了酒店这一行。Ivy现在所就职的酒店2011年刚刚开始在伦敦营业，当时并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作为亚洲市场销售负责人，Ivy找到了它独特的优势，“它不是国际连锁酒店，而是一个高端独特的家族企业酒店，创始人的家族理念和代代传承其实是一个很感人的背景，这个楼原来也是英国国防部的办公楼，独具历史感。亚洲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在考虑入住时，硬件因素都同样高级精致的情况下，基本上所有的客人都是对品牌背后的故事吸引来的。”
Ivy告诉我，销售人员每天的工作都像在奔跑，从月初开始就一直在追这个月的目标，直到完成目标的那一刻，本来以为可以歇一下，可是下一个月的目标又来了。“早上一睁眼，邮箱里就有七八十封邮件在等着你了，因为与亚洲有4-9个小时的时差，如果你回复得不够快那边就下班了，就会又耽误一天，所以每天我的脑子里都像是有一个秒钟，一直在倒计时。”
当被问起重新拾起酒店管理的工作是否得心应手时，Ivy说到，不管换过多少份不同的工作，最基本的、不变的就是和人打交道，从上学的时候，到第一份工作，到之后做的每一份工作，都是如此。与人打交道是不是你最擅长的？我问她，她说：“北京姑娘应该都比较擅长，哈哈哈，我们情商很高，又愿意敞开怀抱去真心对待每个人。”
在短短2年多的时间，Ivy成为了伦敦城里最年轻的奢华酒店销售总监，客户有各个亚洲国家的政要、金融家、企业家、社会名人以及影视明星等等。Ivy举例说到，像是接待中国政府代表团，她体验到如何以一种外交礼仪方式来接待客人，他们不注重灯有多美，装饰多豪华，而是注重酒店安保措施；三胞集团来英时提出在酒店里办记者招待会，Ivy则要帮助组织一场活动，“另外，既要给他们展现很地道很英国的一面，同时又让他们感受到像在家里一样舒适，像是提供中式早餐、中文服务、中文读物。”
Ivy每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外出差，穿梭在香港、新加坡、泰国、韩国和中国，“其实我和客户维系关系就像是和朋友一样将心比心，客户和男朋友分手了，结婚了，宠物死了，公司上市了，来伦敦投资了，各种事都会与我分享，不仅仅是维系商业关系，而是真心当作朋友。相应地，各种各样的人每天也会给你各种各样新鲜的元素。”
“小时候大家都会问，你以后要做什么工作？其他小朋友都说，我要当老师，当医生，当警察，我却说，我要当一个挖土机司机，老师问我为什么呀？是因为我特别喜欢把一个东西从整个变到零碎，再重新塑造的过程。不是破坏，而是享受它的从无到有。这也是我为什么想尝试那么多东西，去那么多国家的原因。”Ivy笑了笑。
本文出自《华闻周刊》第200期精装杂志，订阅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