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in Sheaf，邦瀚斯拍卖行(Bonhams)英国与亚洲区主席。邦瀚斯拍卖行创立于1793年，是全球历史最悠久的古董及艺术品拍卖行之一。(摄影：勇智毅）

在邦瀚斯拍卖行位于伦敦新邦德街101号的新总部大楼，邦瀚斯拍卖行(Bonhams)英国与亚洲区主席Colin Sheaf接受了《华闻周刊》专访。

在采访中，他谈起了这座新大楼的奇妙设计，谈起了英国拍卖行业的规则与门道，也谈起了中国买家迅猛增长为英国拍卖行业带来的利与弊。

《华闻周刊》：我们知道英国的拍卖行业竞争非常激烈，在强手如林的拍卖行业中，邦瀚斯拍卖行保持自身竞争力的方法是什么？

Colin Sheaf：我们采用的是一种“接近”顾客的策略。我们举办的很多拍品预览会、拍卖会都是免费的，感兴趣的买家可以随时来参加，并向我们在现场的专家请教。

此外，我们还花了很多精力和资金在灯光、音效和展示效果的提升上。比如我们从去年10月开始投入使用的这个新总部大楼，总面积达到6万平方英尺，耗资3000万英镑。很多委托我们拍卖的卖家，都觉得这个大楼的设计非常棒，认为它让拍品的魅力得到了更好的展现，有利于让其拍出高价。

这个新大楼虽然耗资巨大，但它对于促进我们销售的作用是明显的（注：在2013年，该大楼举办的拍卖活动共创造了2190万英镑的纯利润。而在2014年5月15日在此举行的中国艺术品拍卖会上，总拍卖额则达到了860万英镑）。

《华闻周刊》：邦瀚斯拍卖行的拍品种类很多，据你们的经验来看，华人买家最青睐的是哪一类拍品？华人顾客与欧洲顾客的拍卖喜好有何差异？

Colin Sheaf：虽然也有一些华人买家喜欢西方绘画、西方名车，但总体来看，最受中国内地顾客欢迎的仍然是中国的艺术品和古董。我们目前在香港所拍出的商品中，90-95%是中国艺术品和珠宝。

华人顾客和欧洲顾客的兴趣很不同，比如同样是中国艺术品的范畴，欧洲顾客对两三百年前来到欧洲的那批中国艺术品很感兴趣。这批瓷器大多是在乾隆时期制造的，专门是为了出口给西方国家而制作的，它们来欧洲的时间晚于15、16世纪，西方顾客对这批瓷器更熟悉，也买得更多。而华人顾客并不喜欢这些为出口西方而制造的中国艺术品，他们喜欢那些针对中国本土市场的艺术品。

从中国艺术品的类型上看，两者的喜好也有差别。比如目前在中国国内的拍卖市场上，拍出的藏品中80%是中国绘画和书法，其次才是瓷器、玉器，而在西方的拍卖市场上，售出更多的却是瓷器和珠宝，因为西方顾客对中国绘画和书法不太懂。

《华闻周刊》：在过去二十年中，中国顾客的喜好、购买习惯有哪些变化趋势？

Colin Sheaf：中国顾客的喜好其实一直以来并没有明显变化，但购买习惯变化很大。

在1960年代，我们发现几乎很少有中国顾客来参与拍卖，更不要说购买。但到1970年代早期，香港人开始购买艺术品了。1973年，苏富比拍卖行开始在香港举行拍卖会。1986年，佳士得(Christie’s)也在香港举办了拍卖会。各大拍卖行发现中国艺术品的市场此时已经在这里慢慢形成。再到1980年代，台湾人通过制造业赚了不少钱，这里的买家也开始参与了进来。

我们发现来自中国内地的买家突然变多，是在2000年左右。但中国买家对邦瀚斯的影响，尚没有大到改变我们自身的核心定位和决策的地步。中国艺术品和古董的拍卖额，只占我们总拍卖额的五分之一，而在2013年，华人买家的购买额也只占邦瀚斯全球总拍卖额的15%-20%。

《华闻周刊》：作为一个在全球20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拥有拍卖场和办事处的大型拍卖行，邦瀚斯在不同地区的市场策略有何不同？

Colin Sheaf：在12年前，我们的拍卖行经过了合并、收购，组成了一个全新的公司，与最初创立时有所不同（注：Bonhams拍卖行创立于1793年。2001年11月，Bonhams拍卖行与Phillips Son及Nal UK合并组成现在公司，并于2002年8月，收购了美国西岸的伯得富拍卖行）。

我们现在的策略是：首先，在欧洲进行重组，把最主要的拍卖场设在英国，然后在欧洲大陆的主要国家开设办事处；第二，2002年，我们收购了美国西岸的伯得富拍卖行，并在之后的12年，把美国作为我们的战略重点，每年在那里举行多场大型拍卖会；第三，我们在亚洲地区选取重点城市开设拍卖场，并在周边区域开设办事处，这些办事处负责拓展拍卖相关的业务，并将拍卖的生意带给我们在当地的拍卖场。

2007年，我们在香港开设了拍卖场，接着我们在新加坡、台北、东京、北京、上海设立了办事处，以开拓相关的业务。现在，我们每年的中国艺术品拍卖额超过了2000万英镑，比我13年前刚刚加入邦瀚斯时翻了二十倍，邦瀚斯在2013年的全球总销售额则已达到了5.74亿英镑。

《华闻周刊》：对拍卖业界来说，华人买家的迅猛增长所带来的影响是否都是有利的？是不是也有一些不利的方面？

Colin Sheaf：的确有不利的方面，比如这种趋势使得很多拍卖行过多地依赖中国艺术品的交易。在英国，我们有句俗话叫做“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种过于依赖中国艺术品拍卖的状况，是很危险的，因为中国这个市场变幻莫测。就像2012年，中国艺术品市场突然降温，很多拍卖行的生意因此骤降了50%。

所以，邦瀚斯现在也在努力避免出现上面提到的状况。虽然中国艺术品和珠宝的拍卖对我们至关重要，但我们也很重视其他的绘画作品和名贵轿车的拍卖。比如2013年12月，我们以1710万英镑的价格拍出的一幅由法国绘画大师Jean-Honoré Fragona所画的人物肖像作品。2013年7月，我们又以1960万英镑的价格拍出了一辆1954年的奔驰Grand Prix跑车。可以说，我们现在保持了一个很好的平衡，至少有6个类型的拍品都很受欢迎。这样一来，即使在中国市场变得疲软的时候，我们也能很好的应对。

《华闻周刊》：你们所拍卖的中国艺术品主要来自哪些渠道？它们最后又去往了哪里？

Colin Sheaf：我们的拍品大部分来自私人收藏家，他们大多是从其先辈那里继承了这些收藏品。

我们拍卖的中国艺术品，99%都去往了亚洲国家和地区。它们中的大部分可能很难再流转回西方，即使再被转手拍卖，也大多会出现在香港、台北或新加坡等亚洲的拍卖市场上，所以对我们西方的拍卖场来说，现在要找到中国的艺术拍品越来越难。

《华闻周刊》：2012年11月，邦瀚斯拍卖行撤拍了两件从圆明园流失到英国的文物，当时是什么因素使你们决定撤拍？对于这些流到海外的圆明园文物所引发的争议，你有什么看法？

Colin Sheaf：坦白说，所有的拍卖行都遇到过这个问题，因为确实有大量这样的文物在西方市场上存在。

我对此的看法是，拍卖行要对这一类拍品格外小心。我们完全能理解中国人看到它们在海外被拍卖时的心情，这段历史也可能让中国人觉得难受，所以我们决定不拍圆明园的文物，而现在的拍品中也几乎没有了来自圆明园的文物。

不过，我觉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历史的归于历史，中国人现在没有必要再为这些拍品、这段历史感到尴尬。

《华闻周刊》：听说去年10月，伦敦市长鲍里斯·约翰逊曾亲自来为你们位于新邦德街101号的新大楼揭幕。这是不是表明伦敦市政府对拍卖行业的发展是很支持的？这些支持，具体体现在何处？

Colin Sheaf：伦敦市政府对拍卖行业的确很支持，因为这个行业在伦敦历史悠久。在18世纪下半叶，伦敦已经出现了四大拍卖行（佳士得、苏富比、邦瀚斯和菲利普斯）并存的情形。现在，250多年过去了，这些拍卖行不仅依然存在，而且都已成为了全球拍卖行业的引领者。

伦敦市政府知道伦敦是欧洲艺术市场的重要基地，也明白拍卖这个行业为伦敦乃至英国带来了很多的商机，创造了巨大的收入。所以，作为市长，鲍里斯·约翰逊很愿意对这个行业提供支持。

《华闻周刊》：中国的拍卖行业在发展过程中遇到了一些成长的“阵痛”。而英国的拍卖行业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已相对成熟。你们有什么经验可以与中国的同行分享，比如如何避免出现 “以假乱真”或“恶意抬高价格”等现象？

Colin Sheaf：英国的拍卖行业的确相对比较成熟，我们有自己的一套完善的游戏规则，英国对拍卖行业有很多严格的法规，而且更多地倾向于保护消费者这一边。（注：从2014年4月1日开始，英国《2013年企业与规管改革法》中针对拍卖中联合认购的条款生效，规定参与合法联合认购者须提供书面合同的细节，以遏制拍卖市场中的“暗箱操作”行为。)

通过多年的发展，我们发现拥有一个好名声极为重要。对拍卖行业来说，透明度也很重要。12年前我们公司重组后，策略发生了变化。我们现在向各收藏者开放，只是受他们委托来拍卖藏品，自己并不是这些藏品的拥有者。我们对卖家和买家的收费极为透明，会清楚地列明各种费用，不可能出现自己去推高价格的情况。

对于买家，我们会对拍品的品相、质量等给出专业、客观的建议，因为我们看重回头客。我们知道，如果买家在这里愉快地拍到了他们喜爱的东西，就会不断地光顾我们这里。而反过来，如果买家在我们这里买到的东西不是真的，或者感到受了骗，他们就不会再来找我们了，这是得不偿失的。

近年来，因为作伪技术的进步，业界对拍品是否为真品的鉴别变得越来越难，但我们邦瀚斯的原则是只有在100%确认一件拍品是真品时，才会去拍卖它。

《华闻周刊》：对于初涉该领域的人，你有什么建议？他们应该从何处做起，才能逐渐成为行家里手？

Colin Sheaf：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获得各大拍卖会的目录图册，从中了解现在市面上的主要拍品的资料。

如果你想要购买中国的古董和艺术品，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去香港参加拍卖会，但你也可以在今年11月到伦敦来，因为届时这里将举办一个“亚洲艺术在伦敦”(Asian Art in London)的艺术周。到时候伦敦会有大量的讲座和展览，此外还将有五场大型的拍卖会举行：周一是邦瀚斯伦敦骑士桥拍卖场举办的拍卖会；周二是佳士得伦敦国王街拍卖场举办的拍卖会；周三是苏富比举办的拍卖会；周四是邦瀚斯新邦德街拍卖场举办的拍卖会；周五则是佳士得伦敦南肯辛顿拍卖场举办的拍卖会。

这是很好的机会，你很难在世界其他地区看到如此之多的亚洲艺术品集中在一周之内展出、拍卖，你届时可以在一周之内看到超过4000件中国艺术品和古董。

此外，你要选好自己专攻的方向和领域，不要三心二意，什么都想了解，往往最后每样都钻研得不深。对入门的新手来说，中国瓷器、玉器比中国绘画作品更容易上手，因为要鉴赏中国的绘画作品，你需要有更多专业背景，你的“眼力”也需要很长时间的锻炼，瓷器和玉器的鉴别则相对容易一些。选好专攻的领域后，就可以去阅读相关书籍，并与代理商、收藏者、拍卖行的人进行深入的接触、交流。

如果你对自己的眼力不是那么自信，对拍品也不是那么了解，至少还可以信赖正规的拍卖行。最后，我们欢迎《华闻周刊》的读者来参与拍卖，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过程。也欢迎大家来我们位于新邦德街的新大楼参加各种预览会，这些活动都是免费的，通过这些活动大家可以欣赏到大量中国艺术品，也有机会在现场与我们的古董及艺术品专家交流。

（本报记者 薛章）

在邦瀚斯新邦德街拍卖场于2014年5月15日举行的拍卖会上，一款清嘉庆御制珊瑚红地描金缠枝莲纹葫芦瓶（图左）以17.05万英镑（含佣金）的价格拍出，另一款清乾隆御制粉彩双龙桃蝠纹螭龙耳抱月瓶（图右）以21.85万英镑（含佣金）的价格拍出。（图片来源：邦瀚斯拍卖行）

在邦瀚斯新邦德街拍卖场于2014年5月15日举行的拍卖会上，这款清乾隆白玉雕兽面纹双筒形花插以49.45万英镑（含佣金）的价格拍出。（图片来源：邦瀚斯拍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