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绳，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若不打开地图细细比对，总难以说出它在太平洋上的哪个位置。小时候，我只知道它是日本都道府县中最南的一个，这个古王国，相比日本其他地方又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在冲绳生活了逾一年之后，我对此地深深着迷，但仍然没有自信能够精确地描述出它的魅力所在──这里没有充满科技产品和日本流行文化的秋叶原，但是有聚集世界各国料理和人种的美国村；这里没有迪士尼和环球影城，但却有世界级规模的水族馆；这里没有祇园花见小路与艺妓缓步，但却有宁静蜿蜒的石叠古道和热情高呼的太鼓舞；日本本岛的传统服饰上细细绣着日本的象徵图腾，冲绳的传统衣物则以红型染绘满来自世界各地的鸟兽花木……在日本的四十七都道府县中，冲绳的独特实在难以尽书，即使少了白樱与枫红，此处古道热肠的人情与轻松闲适的生活步调，亦令人在不知不觉间对这蓝天海碧的国度一往情深。

冲绳，古时被称为琉球，从十四世纪起对中国明朝进贡，十七世纪又成为日本萨摩藩的附属，并向日本和中国双方朝贡。这样的历史背景使冲绳自古以来深受中日两国影响。走访一趟琉球的王城首里城，便可看到结合了红瓦、红色漆涂、全殿总共三十三条四爪龙的中式装饰和屋顶中央日式唐破风拱顶的王宫正殿。

在首里城当中，还可见到中式红瓦建筑环绕日式枯山水庭园的景象。但庭园中的植物用的是琉球松和苏铁等热带植物，使用的石材也不是砂石而是冲绳产的珊瑚骨和石灰岩，再加上红瓦接缝上为抵御每年频繁的台风而铺涂的白石灰，形成了冲绳独有的建筑景观。

在首里城外的金城町，有着过去进出首里城的主要通道──金城町石叠道。原本全长十公里的石叠道，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毁坏大半，仅有现在的两百四十公尺左右保存。铺设在地上的琉球石灰岩是以“相方积”工法打造，将石块依需要切割为多角形后彼此镶嵌，行走其间仍能感受到过去在这块土地上的王国，它拥有属于自己的文化；有一群人在此努力生活着，他们创造了仅属于这里的技艺结晶。

若说到冲绳最具代表性的艺术产品，陶器一定能排进前几名，不论是家家户户摆放在门口和屋顶上避邪招福的西沙狮（シーサー），还是当地人平日使用的壶屋烧餐具，都能让人一眼就辨认出这里是冲绳。这些在日本独树一帜的艺术品，吸引了来自全日本各地的艺术家加入创作的行列。目前，在冲绳从事陶瓷艺品创作的陶艺家中，本地人和外地人大约各占一半，这些外地来的艺术家们，也为冲绳陶瓷艺品注入源源不断的新活力。

除了建筑和艺术品外，冲绳的料理风格也与日本内地有着明显的差异。与日本料理相比，冲绳的饮食受到更多中国文化的影响，因此冲绳人爱吃猪肉胜过海产。因为地处亚热带区域，产有种类丰富的农产品，超市里的蔬菜种类也比日本内地更为多样，造就出此处多样的炒菜（チャンプルー），其中最具代表性的食材大概是加入过滤海水制成、带有淡淡咸味且硬度较高的岛豆腐，还有质地较脆、苦味较不明显的青绿色苦瓜（ゴーヤー）。

从二次世界大战后到1972年，冲绳一直由美军管辖，虽然目前冲绳已经回归日本，但仍有美军在此驻守。美军也对冲绳造成了深远的影响，最初为了服务美军而设立的异国餐厅和酒吧成了现在的美国村。有趣的是，在回收美军使用的玻璃瓶后，发展出的琉球玻璃艺品更成为现在冲绳著名的特产之一。

除了缤纷的人文特色以外，冲绳的风景也少不了纯净的白沙滩和碧海蓝天，其中又以离岛的宫古岛最受人赞扬。日本人公认“最美海洋”的“与那霸前滨沙滩”长达七公里、一望无际的纯白沙滩傍着蓝玉髓色海水的绝景，已在知名旅游网站上连续数年蝉联“日本最美海岸”的头衔。

在宫古岛的离岛“下地岛”有国家天然纪念物的通池，由两个深达二十到四十公尺、宽四十到五十公尺深、底部相通的池子组成，两池的池水又与海水互通，因此得名。晴天时池水的钴蓝色泽，让我想起台湾高山上被称为天使眼泪的嘉明湖，再加上这里有着和人鱼有关的传说，如果嘉明湖是“天使的眼泪”，也许通池也可以被称为人鱼的眼泪。

傍晚，在宫古岛的海边欣赏落日也是一大享受。其中，我最喜欢的落日景点是长间滨，坐在这视野宽阔的沙滩上看着夕阳缓缓落入海中，已有不知多少次让我忘却时间的流动，直至夜幕低垂、繁星高挂。

这里的水底生态很受瞩目，因为宫古岛没有河川，少了河川冲入海中的影响，使得海水透明度极高，加上附近有暖流经过，带来温暖的海水，并孕育了丰富的珊瑚礁生态，也使这里成为日本国内首屈一指的浮潜、潜水地点。在来到冲绳以后我也学会了潜水，在宫古岛卡雅法海岸的珊瑚丛林上，我第一次目睹数百条的梭子鱼和成千上万的沙丁鱼群，体会到鱼群如何成为一种壮观的景致。

也许是因为冲绳独特的历史背景、自然景观以及与日本明显不同的文化，凝聚了冲绳人对这块土地的认同，在冲绳的许多地方也可以感受到冲绳人爱乡爱土的情怀，例如，在浮潜的景点，可以看到政府从业者为了保护珊瑚礁做了许多措施和宣导。作为二战当中唯一成为交战区的日本领土，人们拥抱和平的决心也表现在反对增建军事基地的活动上。

每年在冲绳本岛国际通（冲绳观光客聚集的一条路）上会举办万人大鼓舞大会，以大鼓舞为主题的嘉年华式游行吸引世界各国的民众参与。跳着大鼓舞的表演者专注而自信的神情，向无数的观光客传达了他们对于冲绳文化的认同。

在冲绳居住的这段期间，我对冲绳人的亲切和善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有一次，我和朋友到当地人家中作客，对于吃不完的招待餐点和拿到主人赠与的小土产感到手足无措。又有一次，我错过了银行下午三点的服务时间取不到现金，因为当时还没有提款卡，眼看关西旅游就要泡汤时，银行竟为我重开大门。还有一次，我因为班机延迟差点赶不上换驾照的时间，有名警察因此延长了两小时的业务时间，并且在我及时办理好驾照后真心地替我高兴。这些总总，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温暖。

当我第一次来到冲绳，曾在路边花圃看到以碎磁砖排出的笑脸，虽然不知道是观光客还是当地人留下的，但在这样一个环境优美又充满温情的地方，不论是谁，都会感受到温暖。

本文出自《华闻周刊》第204期精装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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