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选中

市场经济和国际化催生法商管理智慧

《华闻周刊》：我们了解到，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曾经被评选为中国MBA十大最具办学特色的商学院，这个特色体现在哪方面？

孙选中：我想主要是我们独创了法商管理智慧的教育模式。 中国政法大学的商学管理教育起步于上个世纪90年代早期。当时中国刚刚启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建设，在这个背景下，政法大学启动了主要有我来承担的商学教育。在经过分析后，觉得中国政法大学需要发挥并突出自己的优势，需要侧重中国未来需要的法商结合的复合型管理人才的培养。我们培养出来的管理人才，不仅要掌握商业的管理知识和技巧，还要能够熟练掌握法律工具和思维方式，来解决管理中的问题。因此，我们明确地定位培养法商复合型人才。 从1995年开始，到最近几年，随着我们国际化程度越来越高，我发现，真正适应中国未来发展需要的更高端的人才，仅仅从事法商知识和法商管理人才的培养，还远远不够，因此我在去年提出了法商智慧的概念。法商智慧涉及到价值观、精神和意识等更高端层面的人才培养。 从法商知识到法商管理，到现在法商智慧，这三者相结合，就形成了一个基本完善的体系，才能培养处真正适应未来的国际化发展新趋势需要的人才。

《华闻周刊》：作为法商智慧的发现、创新和不断完善者，您觉得法商管理智慧如何在教学实践中体现出来呢？

孙选中：最近传统的商业管理MBA、EMBA教育都是案例教学，所使用的都是纯商业案例。而我们提出并实践的法商管理教学，充分意识到几乎所有的案例都隐含着对规则法律方面的问题。特别是中国在转型和国际化过程中，企业或企业家触犯的很多问题，都不是纯商业管理问题，而是与规则和法律相关的问题。因此我们独创了法商管理案例教学体系。 我们创新的模式不仅仅解决理论问题，还解决实践操作难题。上课前让学员准备案例，然后在课堂上分析案例，参与的老师将不止一个，很多时候会有三四个老师会从不同的角度分析案例。比如商学院的老师按照商学的角度分析，法学的教师从法律的角度，或则是一位有丰富诉讼经验的律师从他们的经验和案例的角度分析，同时很有可能会有一位有成功经验的企业家，从企业实战的角度分析案例，到最后，我还有可能将案例涉及的企业高管，亲自来分析该案例。整个过程就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案例教学模式。 通过这个系统的案例分析，不但能够掌握传统的商业经营的技巧和手段，还能充分把握法律法规等风险的防范方法和策略。就有了一个既防范商业风险，又能防范法律风险的完善方案。 法律和规则的风险，可以将一个企业一夜之间彻底摧垮。而商业风险在摧毁一个企业的过程中通常是慢慢地不断积累释放的，有商业智慧的企业家能够慢慢地规避这种风险。即使商业风险暴露了，可以有多种办法化解规避，但法律风险往往一旦暴露，就可能导致无可挽回。 其实，学习不是追求一种结论，而是开拓思维，就需要从多种角度来提供立体的思维拓展，从这些方面综合地看，法商管理思路的思路和方法都是独到的。

《华闻周刊》：能否具体地分析一下法商管理智慧的某一个要素？

孙选中：如说合同，这个企业管理过程中最最常见的事物。 我们都知道，市场经济商业企业管理是通过竞争市场整合资源，也就是通过一个个合同契约来整合资源。今天我们看来，整个市场经济是基于契约精神的管理。既然是契约经济，所有的契约都是合同性质的双方达成的法律约定。 我们通过法商管理模式，要教会学员全面把握合同契约的精神。我们会通过不同类型的合同案例分析，让学员分析判断对具体类型合同的认识和把握。通过学员的讨论，再加上我们教师的分析讲解，传授一系列实用的合同管理的思路。而这个过程，从合同对象的寻找、谈判、草拟，到最后的签订，整个贯穿在企业管理过程中。这明显不是一个纯商业管理，而是一个法和商相结合的管理过程。

法商管理智慧商学教育中国创新元素

《华闻周刊》：我们在一系列的商学院采访中了解到，国际顶级商学院纷纷引入中国元素，来完善他们的管理教育体系。法商管理智慧有没有引起国际知名商学院的关注呢？

孙选中：就我们现在的探索积累过程，逐渐引起国际最知名的商学院的关注。比如国际商学教育的领军院校，比如哈佛商学院，以及有“小哈佛”之称的加拿大毅伟商学院(Ivey)，都密切关注我们的法商管理智慧教学理念。 毅伟商学院作为全世界仅次于哈佛商学院的第二大商业管理案例的发行者和学术权威，也是全世界最大的亚洲及印度商业案例的发行者，于今年5月份和政法大学商学院签订了合作协议，将联合在明年推出完全是按国际顶级商学院培养模式来进行的，纯正的EMBA教育项目。 这个合作项目将成为首个结合国际贸易中的商业实战所进行的纯案例教学课堂，将为中国的商界领导者们提供最纯正、顶级的案例教学环境，也将加强对有关国际法律框架的影响，为教学提供法商领域的具体案例。简要地说，就是培养具有全球视野和法商智慧的新时代领导者。 这个合作本身就备受关注。因为毅伟商学院为中国各大商学院提供教学案例20多年，都没有这样的合作项目。如今在和政法大学商学院接触了3年左右，就果断地和我们合作，我想正是看中了我们的法商管理智慧。 今年7月，哈佛商学院在研讨国际商学教育未来发展模式时，特别邀请我来研讨交流政法商学院的法商管理智慧。随后哈佛商学院的代表也专程来政法商学院考察法商管理智慧的教育模式。这种交流对话，显示国际顶级商学院对中国商学教育的创新密切关注。

应邀参加“伦敦商学院首届中国商业论坛”的中国企业家代表团成员，接受英国中文媒体采访。

中国企业内外碰壁法规意识成软肋

《华闻周刊》：您强调了中国企业在国际化进程中的问题，就中国目前不少企业的经验或教训来看，比如华为和中兴等科技企业的国际化过程中面临的问题，再比如中国太阳能光伏产业在国际市场上遇到的困境，都是对国际商业规则不了解不适应所产生的问题。是否意味着更多中国企业急需熟练把握国际游戏规则的管理人才？

孙选中：这也正是我们强调法商管理智慧的重要原因。 在国际化之后我们发现，中国的管理经营人才并不缺乏商业管理经营的技术和知识，华商的素质和能力、商业经营的智慧也受世界的认可和肯定。但是，为什么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屡屡遭受挫折呢？我们发现他们的挫折并不是对中国企业商业智慧的否定。而是他们没有将商业智慧和国际的法规规则相结合，这一点正是中国企业的软肋，因为中国企业的传统发展模式是高速大规模扩张过程中，利用了政策或资源的机会，却忽略了对规则的遵守和制订。 今天我们充分意识到，一方面是国际化规则对你的约束，另一方面是自身发展方式的转变，要求我们的企业家不能单纯依靠传统的管理智慧。这就需要一种理性的管理思路，回到规则上来，要利用、把握甚至参与建制规则。 曾经有媒体记者问我，为什么我们提出的法商管理智慧在美国、英国等西方国家从来没有人提到过？我说，这些国家的发展历史经历了法制的建立完善过程，这些国家的企业就是在法制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他已经接受了法制的观念。而我们中国的发展过程，还缺乏一个较长时期的法制化过程，因此核心的国策就是依法治国。正因为我们缺乏这个过程，中国的管理理念就更有必要提出法商管理。

《华闻周刊》：能否列举一些具体的案例？

孙选中：法商管理并不是用规则约束企业的发展，而是通过对规则的理解和把握，避免不必要的经营风险。很多情况下，这种风险是非常致命。 比如，中国有一家在国内响当当的大型企业在国际化进程中，收购兼并了一家法国的企业。他们按照在中国内部进行并购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包括考虑解雇原有员工然后按照新的企业要求重新聘用员工，为此需要对解雇员工进行经济补偿。该中国企业希望对兼并的企业施行这种在国内习以为常的方式，并且考虑到法国的劳动力成本高于中国，因此准备了高额的备用补偿资金。但是当这家中国企业完成企业员工解雇和重新招聘程序，正准备启动生产之际，却接到了法院的传票，而提起诉讼的正是企业解雇的员工。 为什么在获得高额的补偿金后还要起诉企业方呢？因为按照法国当地的法律，企业有权利按照企业原因解雇员工，但是如果还要在当地继续生产经营，还要招募员工，就必须先从已被解雇的员工中按照一定比例聘用，然后才能招聘其他员工。但是中国企业违反了这个在当地非常基本的法规后，一旦遭到起诉，就不是经济赔偿这么简单了。因为触犯了当地的法律，该中国企业在当地的社会信誉就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当地社会认为该中国企业是没有诚信、不遵守法律规则的。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中国企业都不慎触犯，充分反映处中国企业在国际运营中缺乏规则意识的软肋。中国企业法制意识的薄弱，阻碍了我们的长足发展。

善用法商管理智慧参与制订游戏规则

《华闻周刊》：您从多方面分析了中国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的软肋。您认为中国企业如何才能在国际市场上提升话语权，防范未来的风险呢？

孙选中：通过刚才的分析，中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屡屡出现的问题，大多出现在国际商业和贸易过程中的法律法规环节。 我们提出的法商管理人才至少有四个特征：讲政治、懂法律、有思想和善经营。 从讲政治角度来分析，中国企业在国际化进程中无论在全世界的哪个国家营商，最首要的是要讲政治。任何一个国家的最高利益就是国家利益，尽管美国是一个市场经济国家，但是华为和中兴的遭遇恰恰说明了，一旦触动了一个国家的利益，这个国家就会用法律规则来制约外来企业。 政治因素的直接体现就是法律。因此在讲政治的前提下，了解法律规则，避免盲目触犯。 之后还需要有思想。因为我们培养的企业家不能仅仅是一个匠人或经理人，还应该有创新意识的开拓者。因此在遵循国际游戏规则的前提下，还需要根据自己的需要，参与到游戏规则的制订过程中。 我们中国企业在国际化进程中，不能仅仅看市场、不能仅仅看产品、不能仅仅看质量，一定要研究现在和未来将会遇到什么样的规则。 比如华为和中兴，在国际市场上已经有非常领先的技术和地位，因此能够通过自身优势，在契约的签订方面提高话语权。 我们的企业不能仅仅着眼市场，还应该在充分了解、熟练运用规则的同时，需要研究规则并改变调整制订一些规则。 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在国际化进程中，把握住变局，设置一个屏障，防范规避未来的风险。法商管理智慧正是要承担这个使命和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