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联合国通过决议认定克里米亚公投违法，世界各国对俄罗斯也表示强烈抗议，这个黑海北岸的半岛仍变成了俄罗斯的一部分。乌克兰说这是赤裸裸的颠覆；俄罗斯说这是民意的自决；克里米亚说我的地盘我做主；美国说这是无耻的腹黑；中国继续念着阿弥陀佛，强调各家的炕头自己过，没事莫指他人非。

说实话，乌克兰的危机我看不懂。看CCTV，越看越糊涂；看BBC和路透社，也看得不得要领。说起乌克兰，我只知道诗人舍甫琴科和球星舍甫琴科，只知道它有著名的大白猪和满街的大美女。点开维基百科，看着看着就去了两千年前。咬着后槽牙记下那些生僻的名词，了解乌克兰奇怪的王朝更替，我分明嗅到一股浓浓的血腥：乌克兰的历史几乎是各种被虐被瓜分被蹂躏的历史，它的问题不是今天的问题，它的危机来自于历史的沉疴，而且没有立竿见影的灵丹妙药。

从数据来看，乌克兰真是好地方，有山有水有海滩，多地多矿多粮食。这个富饶之地在大时代的倾轧中受尽苦难。有时候它运气不好，有时候它自作自受，还有些时候它乱得不算一个国家。它的文化遭遇过巨大的毁灭，它的信仰也经历过彻底的摧残。欧洲列强折腾它也罢了，一不留神，蒙古人还统治了它两百多年。它经历过人类最为可怕的种族清洗和人为饥荒，也经历过二战最残酷的血拼之战。重复的悲剧史给乌克兰留下无法平复的伤痕，也锻就乌克兰人动辄便忍无可忍的血性。乌克兰虽然在苏联解体之后走向议会民主制，却始终找不到一条自己的路。它需要如普京一样的强人励精图治，但它又总是选出粉墨登场的平庸政客胡作非为。当国内政治经济发生震荡，不安和不满在乌克兰的血液中开始躁动，一个最简单的理由便让“乱起来”成为乌克兰“走向新未来”的主流逻辑。于是，它的历史又开始重复。

这也不奇怪，人得了重病发高烧，国得了重病闹内乱，中华民国和新中国也是这么来的。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公投是内忧引发外患的典型案例，历史上屡见不鲜。带有大国民族主义的我，原本对克里米亚对俄罗斯的“投名状”深恶痛绝，但当我仔细分析乌克兰纷乱的政局之后，一时却想不清这是好是坏。与人而言，良鸟可以择木而栖；于国而言，寡民喜欢抱条粗腿。这是自古合纵的哲学，所有的爱国都想要爱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中，祖国不是母亲，只是一群政客组成的董事会。当一国国运衰败，政府疲弱，诸侯便会萌生异心，自保于江湖。它们或淸君侧，或投曹营，或自立为王，或替天行道。俄罗斯的强权霸道虽然昭昭，但克里米亚却也不是“无因的反叛”。在普京那秃顶的光芒之下，该公投或是一场完美的阴谋，是一只大苍蝇叮了颗有缝的蛋。普京政府已树立起俄罗斯大国复兴的“套娃霸权思维”，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时机，就像当年日本策划伪满洲国的独立。他们这一步都走得漂亮，这一步也都走得很人渣。

义愤之后，在谴责俄罗斯“霸权套娃主义”的同时，我开始思考另一个反向问题：面对狼藉多年的乌克兰政局，如克里米亚这样的自治省如果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愿在乌克兰政府错误的邪路上越走越远，它有无合法的自决权？有无权力选择独立或加入他国？没有清君侧的能力，也无取而代之的胆子，跑了不行吗？日月神教成了邪教，曲洋等人就只能混吃等死？当国家困囿于腐败、低效和迷茫，个体和族群又该如何进退？是国之主权为大，还是人之生存更大？迷恋于大国疆域骄傲的时代早已过去，一国之大的真正标准，在于生命长久的制度与文明，在于它能有给全人类带去正能量的信仰和担当；以国家机器控制大国稳定的手段也早已落伍，不能建立完善的民主与法制体系，不能梳理历史和民族的终极问题，国家越大则越危险，也越容易在内乱时受到他国的群起分食。这是国际政治的丛林法则。这日子中国经历过，我至今要向很多人解释内蒙古和外蒙古的关系和分裂原因。想夺乱国天下的枭雄，往往为了取得“外部大哥”的支持，便将领土或者权益果断出卖，口口声声要爱国，几十万平方公里却签个字就送了。克里米亚公投也或是乌克兰亲俄派送给普京的一份大礼，以换得被普京支持夺取乌克兰政权的可能。

一国经合法选举而出的政府，第一使命是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第二使命是保证公民的合法权益，给公民公平、健康、安全的制度环境和生活空间。但是，如果这个政府是一群腐败的强盗，他们视集团利益高于国家和人民利益，且组织起强大的暴力机器压制他们合理的诉求，坚定不移地走向人类普世文明的反面，有自决能力的人民该何去何从？当你热爱的祖国变成你最害怕的祖国，这样的“离家出走”是义正言辞的“东归英雄传”，还是卖身求荣的“叛国游子吟”？当乌克兰政权走马灯似的更替，你会实在为它的未来深深担忧，谁也别站着刷屏不腰疼，如果你是克里米亚人，你会怎么办？

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克里米亚的公投要一分为二来看，而其中折射出普京的霸权欲望，却足以令整个世界感到不寒而栗。我们会猛然明白，当和平的日子太久，这世界又会进入动荡的轮回，因为总有那些高举民族复兴旗帜的强人再现江湖、磨刀霍霍，也总有那么多不争气的国家把本可以过好的日子弄得狼狈不堪、任人宰割。面对风云再起的国际形势，我们必须收敛人多钱多的愚蠢傲慢，小心翼翼地重新审视自己的未来。这世界仍是弱肉强食的草原，国在江湖漂，各个都有刀，从来没有一个混乱的大国能够保持安全的中立。面对世界的动荡，将来的中国会变成另一个手中有刀的俄罗斯，还是另一个病入膏肓的乌克兰？

在确定本期专题名称的时候，得知乌鲁木齐火车站发生了爆炸。我颇感惊恐，赶紧在网上搜索相关消息。遗憾的是，我一条都没找到，不是没有，而是全部被删。我只能跑去BBC网站，找到一条捕风捉影的新闻转述。此现象令人遗憾，也更让我深深担忧。再加上最近对网络和美剧的严打和对言论的严控，我们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国。除却这些恐怖而陌生的边疆问题，与我们息息相关的生活也早已经阴霾重重。我们的状况绝不是主流媒体描述的那般美好和幸福。裹着复杂的历史和崭新的问题，我们的国家已经到了政府一步都不能走错的关键之时，走错一步，或就会在沦陷中成为他国“舌尖上的中国”。

从乌克兰危机之中，我们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也看到前方暗藏的漩涡。在俄、美、欧盟利益之争的催化下，内乱必将席卷富饶的乌克兰，让它成为超级大国重新洗牌的逐鹿场。在这场危机之中，强人们各有手段，各出狠招，较量到最后，或还是一场握手瓜分的盛宴。而始终想几头讨好、占点小便宜便偷着乐的我们，却早忘记了这么做的可怕教训，仍然拎着大把钞票去收买暂时的尊严。真没办法，我想，当政者中的很多人大概既不看历史，也不看美剧。他们只是死死盯着公民的言论，琢磨着领导的深意，转移着来源不明的财产，算计着如何安全地熬到退休。

（文/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