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福柯式的全景监狱是一个解释社会学模型。那么如今，那座监视的高塔正在以新的方式重新建构和运转。

上世纪70年代以来，数据传输技术以“电子网络”的全新概念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之内。人类对这项技术的探索始终坚持，凭着永不止步的精神和不断满足自身欲望、需求的信念，人类奇迹般地书写了一出人造进化论。电路元件及软件系统的快速更新使得庞大的计算机机器转变成了个人电脑，移动设备终端的普及使用开始逐步代替固定的数据操作方式，如今甚至细小的生活物件都被智能化和数据化。

虚拟网络连接起了电子的技术世界和现实的物质世界，生活中的一切开始变得可以控制。我们因此开始庆幸，一个“小”而自由的自我时代、一个逃离庞大机器禁锢的时代或将到来，在虚拟网络的世界里，即便我们困在小房间的座椅上，思想仍可以飞到云端自由飘荡。

然而，一切与我们想的相反，人造智能虽然强大了我们的手段却也以一种悄然无声的方式建造出更为强大的虚拟高墙。你会发现控制和干扰无处不在，越来越多的新型数据被智能地收集，它们有意识地施加于日常生活。例如房间的湿度、温度有技术标准来自动调控；家用厨房中从清洗、烹饪到规整也可以用智能设备来实施监控；通过城市中各个路口的流量监控及数据读取设备可以轻松地计算出城市下一步的发展方向。这一切的监视与安排一直顺理成章地进行着。我们曾一度热爱这样的进步，但突然有一天，我们对之开始冷汗淋漓。

近来，麻省理工学院的Neil Gershenfeld教授则提出更为实体性的理念隐喻到，比如在以前，一旦房屋的线路结构需要更改，就需要把原有的线路重新拆除、重新布线，但在当今的技术结构管理方式下，只需要在出错的线路节点上进行更改就行，这与越来越细致化的技术概念分割了虚拟网络的控制感是相似的。直到斯诺登事件引发对网络信息安全的声讨，人们才重新意识到日常碎片化的邮件、数据储存、上网习惯等等日常活动依然还暴露在高塔的监视之下。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你是透明的。

此外，如果把这座网络监视之塔放在全球容器之中来看。如今，在各个国家都可以看到这座高塔的“地基”。民族主义也好，原教旨主义也好，全球化的支持者也好，彼此的对抗重心正在从血腥战场转向虚拟的网络。

Jarno Limnéll博士在近期的Foreign Affair杂志中谈到，在现代外交中，对别国的“控制”正在由破环性的流血打击转向“不导致实质性死亡的军事策略”，一种战略性的结盟和对别国施加自身影响的潜在方式。这种方式的基础就是网络。流血是一种极端暴力，在Jarno看来，现代网络战争则是一种精神暴力。在虚拟的网络角逐中，这场暴力涉及到种族、性别和权力的高压。与此同时，另一种对国家间网络高压竞争的批判也不断涌现。

Thomas Rid教授对此回应称，对于斯诺登事件带来的影响，英国也已在考虑开展进攻性网络战争能力的计划。但攻势的增强并不代表防御力的增加，网络军事化行动更会带来成倍的资金浪费。

时至今日，当我们反观自己已经联网化的生活时，不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对理想现实的重建，甚至是对国家共同体的不同想象，这一切不同的语境都已经驻起了一座座虚拟的高塔，我们亲手建造着它，为了实现“最大的便利”而将它们无限联网。我们的确获得了巨大的成就和便利，但也打开了以前不曾见过的潘多拉盒子。在飞快的技术进步和几何互联之上，虚拟网络正在脱离其设计的初衷，被有意无意地改造成另一种存在状态，它具备人类社会的一切特征和元素，它的控制力甚至比现实社会更为强大。这当然是我们内心不愿意面对的现象，我们对虚拟网络本体从“功能的智能化”进化到“控制的智能化”忧虑重重，而一个明显的事实是，我们对之毫无办法。

（文/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