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的一个咖啡馆里，我采访了菲利普•多德。近一小时的采访中，他竭力向我证明西方对中国艺术的胃口正在增长，水墨画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全球新宠。还有，中国阔气的收藏家们将会在西方艺术品市场越来越有作为。总之，“英国将向中国叩头”。

菲利普•多德(Philip Dodd)，艺术文化顾问、BBC广播著名主播、作家。曾担任伦敦当代艺术机构(ICA)馆长。1998年曾随前英国首相布莱尔来华访问，从此和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曾担任香港艺术博览会顾问，上海世博会英国馆顾问等。

Q：西方人现在对中国的态度仍然很傲慢吗？

A：噢，当然。不过正在改变。有几个表征。第一：英国泰特美术馆馆长Sir Nicholas Serota说：“当代艺术的中心已经不在西方。”第二：我们几周前在纽约时，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正在展出中国的传统水墨画。还有你所知道的曾梵志在高古轩画廊的个展。现在伦敦的白立方画廊正在展出中国画家LIUWEI的作品。他完全没有名气，谁也没有听说过他，他也从来没来到伦敦。上次他来参加ART13，卖出了五个作品。ART14，他又卖出5个作品。所以西方对中国的态度正在改变着，虽然很慢，但是西方的傲慢会渐渐散去。中国人已经向西方学习了很多，为什么西方不向中国学习？我在37岁前从来没有看过中国电影，我儿子八岁时第一次看中国电影，是张艺谋的《英雄》，虽然我认为这不是他最好的作品。你看，窗外有那么多中国学生走过，在伦敦现在有数不清的中国留学生，他们未来将会改变中国。

Q：现在伦敦有大量来自中国的投资，在艺术品市场方面情况怎样？

A：我的一些中国收藏家朋友，花了十年功夫，收藏了许多中国藏品，现在他们正在改变收藏习惯。你知道《傲慢与偏见》里的宾利先生吗？他在乡下买了一个别墅，还置了许多画。我认为：现在许多中国的富人已经开始从挣钱过渡到制造文化的新阶段了。我们带了一些中国朋友去伦敦的雕塑工作室，他们想把这些带回中国，中国收藏家对全球作用将会越来越大。

Q：你看起来很乐观，不过问题是：许多中国收藏家只喜欢收藏中国艺术品，对西方藏品不太感兴趣。

A：你过于忧郁了（大笑）。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你们中国只刚刚开放了三十多年，对于西方花了一百五十年才达到的高度和水平，你想瞬间就发生（是不可能的），起码还需要二十年。中国的速度会比西方快很多。

Q：美国人在开始发迹时，是不是也有这过程：最初只喜欢本国艺术品？

A：是的，他们花了七八十年时间，从只喜欢美国的艺术品，最终成为全球最重要的收藏家。

Q：可美国人和你们都说英语，文化背景也类似。

A：是的。但你们中国人非常聪明。你看，现在有许多富有中国人的孩子在伦敦或者纽约念书，他们喜欢西方文化。二十年后，他们会掌握家族生意，成为西方最大的买家。我有一位中国收藏家朋友，五年前她只收藏中国艺术品。你听说过王薇吗？

Q：龙美术馆馆长王薇吗？

A：是的。她的第二个新美术馆下周就要开张。你知道里面的藏品是什么吗？

Q：看你问的这个态度，我多少能猜到。

A：是的，有西方的艺术藏品。

Q：她变了？

A：是的。另外，余德耀的美术馆在5月17日开馆，里面将既有中国藏品，也会有西方艺术品。SEAN SCULLY是全球最著名的雕刻家之一，他的作品在全世界一百五十家美术馆展出过。 他将在上海喜马拉雅美术馆开个展。

Q：看来不单中国收藏家审美观念更加国际化，连顶级的西方艺术家也把目光投向中国了。

A：是的，事情正在变化着。不过需要二十年来完成。二十年是非常短暂的时间，非常短。

Q：二十年后，当中国收藏家越来越欣赏西方艺术品，会是什么新的局面？

A：有几个变化。第一，艺术品的价值会上升。当中国买家连同印度以及印尼的买家加入竞标行列，势必抬高艺术品价格。第二个改变是：未来无论是在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还是古根海姆美术馆，或是泰特美术馆，你不会看到西方艺术品陈列在一个馆区，中国艺术品在另一个馆区。它们会并列在一起，一同展出。

Q：可能这些作品在你们眼里是中国的，可在我们眼里其实是西式的。

A：你应该看看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展出的中国传统水墨画展的目录。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展览，因为里面既有非常传统的中国水墨画，也有当代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毫无疑问，某些中国艺术只被中国人欣赏，有些英国艺术也走不出英国。但是更多的情况是各种不同的文化在碰撞，在融合。中国、印度还有日本，这些国家的文化从前是交合的。由于我们共知的原因，中国与世界的联系被中断了。有一位非常著名的英国小说家J•G•巴拉德，他出生于上海，他的作品以上海龙华集中营中的生活为蓝本的《太阳帝国》(Empire of the Sun)被斯皮尔伯格改编成了电影。我们英国一位著名的雕刻家David Nash，他很喜欢读老子。所以你看， 这个世界常常是交融的。

Q：还有第三个变化吗？

A：是的。就像过去大量的中国艺术家来西方学习一样，越来越多的西方人将会向中国学习。就像现在伦敦有这么多的中国留学生，未来越来越多的西方学生将会去中国留学，不单只是学习艺术，更多的会是学习设计，不论是时装设计还是形象设计。历史告诉我们，当人们越富有，他们的生活就越需要文化，比如说相机或椅子，富人们都需要与众不同的设计。这个最大的市场将是在中国。如果英国设计师们想向中国销售产品，他们就必须了解中国人的口味和喜好，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到中国去学习。

Q：有些情况下，中国收藏家们买卖艺术品并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一种投资行为。你怎么看？

A：的确是这样。对冲基金有时候就会投资在艺术品市场。不过，伦敦人、纽约人、意大利人等等，都在做这样的事，我觉得为什么美国人或是英国人不需要被责怪，而中国人需要为这事单独买单？你知道，西方人到现在还觉得高中国人一等，他们脖子一仰，夸张地批评道：“那些中国人怎么怎么了。”大家都做这事，不单只中国人。

Q：西方对中国艺术的兴趣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A：是的。水墨画已经开始引起西方的注意，西方对中国水墨画的市场已现雏形，一切都会发生，只是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你知道英国电影协会在两个月后要举办一个盛大的中国影展，展出的影片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今年秋季，中国艺术基金会（CHINA ART FOUNDATION）将与BBC合作，拍摄一部关于中国绘画的片子，届时将在中央电视台播出。你还可以看到中国模特出现在西方T字台上。英国条条商业街上现在都有中药店，对中国菜的需求在过去五年间增加了35%。事情变化得非常非常快。

Q：你谈起中国的巨大变化，看起来比我（这个中国人）还兴奋。

A：是的。中国的变化是惊人的。我1998年跟随布莱尔首相去中国时，那时中国才只有一家画廊，现在有近五百家。

Q：你曾经说把中国艺术家带入西方的最好方式是在全球私人美术馆间相互交换展览。可行性有多大？你和王薇说过吗？

A：是的，不单是王薇，我还和李冰和戴志康都说过，他们都很赞同我的意见。为什么不把王薇她（他）们的收藏品带到伦敦或是纽约展出呢？你知道，现在世界上对中国艺术品的胃口和需求已经开始了。

Q：中国的经济强劲，带动了西方对中国艺术的兴趣。

A：是。一百五十年前，在美国刚开始强大之初，欧洲人认为美国人既俗而且愚蠢。可很快，美国人设计的的牛仔裤和摇滚就变成了时尚。随着中国经济日渐强大，西方向中国学习的会越来越多。（中国正在发生改变的）这个事实于我而言，就像是日常生活一般。当然语言是一个障碍。不过我常说一个笑话：100%的中国人都会说英语。

Q：也许未来你们英国人都会说中文（笑）。

A：是的。用你们的一句古话，英国将向中国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