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德·尼尔森(David Nelson)是一名活跃在伦敦和北英格兰地区的摄影师，他和双胞胎兄弟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他们出席于各大音乐、电影、娱乐活动，在红毯上和时尚派对中捕捉明星的闪耀瞬间。他从事这一行业多年，熟知其中的操作门道，也看透狗仔的利益。早上8点多，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当天他正驾车赶去一个拍摄任务，他告诉我：狗仔当道，摄影师似乎越来越难当了。

《华闻周刊》：在英国，什么样的人被称为狗仔？狗仔与其他拍摄名人的摄影师有什么区别？

尼尔森：在英国的摄影圈中，尤其在伦敦，名人摄影师与狗仔之间的界限划定得十分清楚。摄影师大多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经过摄影方面的培训，获得相应的学历。摄影师为正规的图片社或新闻机构工作，例如路透社或者Getty Image，他们的收入来自于指定的新闻拍摄或活动拍摄。一般情况下，活动组织方会邀请或指定图片社派遣摄影师前来拍摄报道，他们有进出入场地的资格，或者在红毯上有其特定安排的位置。而狗仔，则只能站在外面的街上，当明星的车驶进来的时候，追着车跑，挤着拍几张照片。

在伦敦，大多数从事狗仔的摄影师都来自于欧洲国家，英国摄影师中很少有人喜欢从事这份工作。狗仔的行为通常比较具有侵犯性，他们希望通过带有挑衅意味的话语和动作来激起明星的愤怒反应。同时，狗仔的行为也为大多数同行不耻。他们喜欢守在别人的房子外面，跟踪他们，我个人认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反正我是不愿意这样做。前几天，还有一个人给我发邮件说他需要一个狗仔，我回复他：“那你就去找一个，别来问我，我不做这行！”

当我在曼彻斯特工作的时候发现，摄影师和狗仔的地位大抵相当，很多狗仔也可以正当地站在红毯两侧拍摄，我想在英国不同城市，狗仔的待遇也有所不同。

《华闻周刊》：为什么狗仔总是能够拍到人们想看的照片？明星们难道没有防备心理吗？

尼尔森：很多明星是自愿被跟拍的。明星渴望被曝光，狗仔需要挣钱，他们都在玩一场显而易见的游戏。说真的，如果你想避开狗仔，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你没有发现吗？经常出现在娱乐报纸上的明星总是那么几个人，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们自己“出卖”自己的行踪，打电话叫狗仔来拍他们，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过后还会对外表示“曝光隐私”的不满。据我所知，很多明星会积极配合狗仔，当照片卖出去后，两人再平分收益，同时也保证了自己永远处于镁光灯下，在大众讨论的中心。而有些明星，你从来看不到他们有什么绯闻照，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被拍到，只要你不想，没人能拍到你。如果你只在伦敦的Hampsted地区活动，狗仔很少，就不会被“意外”撞见。

狗仔与明星之间就像是猫鼠游戏，狗仔照片代理公司往往会及时得到明星行踪的信息，精准到几点几分在哪里出现。有时明星出国度假，狗仔也会跟往前去，整个过程中明星都知道有人在“秘密”跟拍他，并且时刻保持自己的形象很完美，最后当图片出版前，明星们还会亲自挑选使用哪张图片。然而这一切读者是不知道的，很多年以来，大家都天真地认为那些照片是抓拍偷拍，其实都是安排好的。狗仔有免费的度假机会，明星保证了好形象的曝光度，可以说是双赢的买卖。

《华闻周刊》：如果人们都这样讨厌狗仔队，为什么还有人愿意选择做狗仔呢？他们的收益是否高于寻常的摄影师？

尼尔森：大多数的狗仔队的收入是很低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大多数为了抢拍到一张照片而不惜打得头破血流，然而一旦拍到了对的照片，那一张的价值就是不可想象的。我曾经听过有一个狗仔靠一张照片赚了3万英镑，3万英镑啊！

现在因为有了Twitter，狗仔的活儿越来越好干了。如果一个明星打算晚上去一家夜店，她会在Twitter上自己公布行踪，于是就会有狗仔晚上在那里守候，等着拍她走进夜店的照片。这时，明星一般都会知道有狗仔在拍，于是，进入夜店后她会立即继续再发几条，例如“我见到了某个足球运动员”或“夜店里有人发生口角”之类。当凌晨三四点，明星与足球运动员前后脚从夜店走出来时，狗仔就拍到了“故事”，第二天早晨就会见报。哪怕是这种照片，都能赚到5000英镑左右，不可置信！

然而，普通摄影师却没有办法这么做。以我为例，我为杂志社工作，不可能深夜跑到夜店门口去拍明星，这是对我自身的一种不尊重。而且明星们不会管你是狗仔还是正规的摄影师，入镜头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这种“一视同仁”也导致了现在普通摄影师越来越难做。

前几天，Beyonce来到英国开演唱会，她没有给任何一家媒体全程进场拍摄的权利。通常情况下摄影师可以有三首歌的时间拍照，然而Beyonce只给了45秒。然而你知道狗仔是怎么做的吗？他们买了一张票，全程在人群里拍照，拍到了她演唱会上的每一套服装。狗仔是自由职业者，没有人管他们，他们不按照合法的方式来，也不在乎被遏制，这非常不公平，我们按照规则来，然而却是受害者。

而且，现在人人都买得起数码相机，成为狗仔的成本并不高。很多人白天有一份维持生活的工作，晚上出来在活动场所等候明星，差不多可以算作是一种个人兴趣爱好了。他们的劳力也十分低廉，可能只要三四百镑，让别人无法跟他们竞争。我努力了很久才达到今天的位置，可以被邀请入内，而他们则只要抢拍明星上车就好了，就这么简单。

《华闻周刊》：英国的法律条文中是否对狗仔加以监管？

尼尔森：没有。在英国，如果你在法庭上或是军事相关场所进行拍摄是违法的，如果你侵犯了他人的隐私也是违法的，例如在对面的楼上通过窗户拍摄房间中的人。不过如果你在公共场所，例如道路或者公共海滩上看见明星，那么可以随便拍。

自从“9·11”事件后，大家的隐私安全意识提升了许多，如果没有提前申请，你很难直接走进一家购物商场进行拍摄，保安人员和警察有权利将你请出去。我生活在一座海滨城市，经常需要去海边为媒体拍摄天气主题的照片，然而人们只要在海滩上见到拿着相机的人就会十分警觉，有时我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危险分子”看待，必须要佩戴媒体通行卡，否则即使我是合法的，也会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我曾经有一次在伦敦拍摄电视节的活动，我站在入口处的台阶上，现场有警察维持秩序，而路对面一条很窄的人行道上站着很多狗仔摄影师，他们为了抢最好的位置，开始相互撕扯，是真的在打斗！他们是一群很疯狂的人，往往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变得有暴力倾向，因为只有卖出照片才能赚到钱。

《华闻周刊》：相比欧洲其他国家和美国，英国的狗仔似乎并没有那么猖獗，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尼尔森：我此前去法国参加一次交响乐演奏会，门前等候的摄影记者有足足五六排，第二排的记者站在梯子上，几乎挡住了后面全部的视野，当时这群人有一些小争执，一个后排的摄影师直接走到第一排，掐住了第一排一个电视频道外主持人的脖子，我当时的想法是：简直不可思议，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在伦敦发生。我直接走掉了，没有拍到任何画面。

英国的摄影师大体上相互认识，经常在相同的活动上碰面，尽管狗仔们都比较粗鲁，但这样暴力、不恰当的、不尊重他人的行为很难在英国发生。

总之，如果你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变故，第二天早上拉开窗帘，发现对面街道站满了狗仔，那种感觉一定令人难过和气愤。人们讨厌狗仔，但也喜爱狗仔，对于狗仔，大家基本上是一种又爱又恨的感情，也是一种适度容忍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