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因未来的无法确定，本是一场基于无常和运气的游戏，宛如人的一生，我们抛硬币，押输赢，选爱人，择事业，出阳关，决生死，又何尝不是步步惊心？我们大多不愿承认自己的赌性，而赌性却恰是人性中最深刻的本性。

人类的进化过程，也几乎是无数次冒险与赌博的过程，猿人因着彼时彼地的机缘而做的选择，决定了人类未来的走向。试想第一个从树上跳下平地的“它”，那种忐忑，那种恐惧，那种“赌一把”的决然之心，让“它”踏出了这一步，而变成了“他”，因为幸运，他的这一步获得了成功，于是人类踩上了大地，不用再于树上弯腰盘踞，开启了走向远方的一次次冒险之路。此后的每一次进化，都是促使人类变革的“赌博”。第一次直立行走，第一次点起火焰，第一次挥舞木棍，第一次驯服野猪……正是人性中这种天然的“赌性”促成了无数个“第一次”的发生，它带来伟大的进化，孕育出一次次生存的革命。在这些赌博中，失败者众，但那些如普罗米修斯一般的幸运者，因其石破天惊的成功，在远古的石壁之上留下了不灭的身影。

人性中的这种根深蒂固的赌性，使赌博成为文明中具有深根的传统。它一直与文明史相伴，与社会演变同行，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生根发芽，它已经是人类后背的胎记，永远不可能消失。

中国人一向以好赌出名，英国佬其实也不相上下，赌博文化是英国文化的重要部分。查理二世一生热爱赌博和享乐，被称作“快活王(Merry King)”，这一度使得赌博在英国宫廷和其北美殖民地盛行；英国的第四代桑威奇伯爵约翰·蒙塔古以及英国政治家查尔斯·詹姆士·福克斯等也是著名的赌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军队中盛行宾果(Bingo)赌博，“二战”结束后，类似形式的赌博已开始在英国社会中流传开来。1960年，《投注和赌博法》出台，正式从法律上允许开办商业性的宾果赌博游戏场所(Bingo Halls)。与之类似，赌场(Casinos)也在“二战”后的英国发展壮大。

而在英国赌场中，华人的“好赌”则早已不是秘密，各大赌场的“风云人物”中不乏华人玩家，多是什么人你懂的。“在十年前，如果你问我前十名VIP的客人是谁，我会告诉你他们都是阿拉伯人。但是现在你再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他们都是中国人。”伦敦一家会员制高端赌博俱乐部的CEO对《华闻周刊》记者说。

这位CEO介绍说，该赌场专门聘用了两名中国市场专员，以开发来自中国大陆的顾客市场。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不少会说中文和粤语的员工。

“即使一句英文也不会讲的中国顾客来到我们这里，他也会感受到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样他们才会有理由下次再来伦敦，再次光临我们的俱乐部。”他说。

在英国以前的赌场中，钟表是被刻意回避的物件，甚至任何能带给人时间感觉的东西都被有意识地遮蔽了起来，阳光被厚实的窗帘挡在了玩家的世界之外。但这一切现在已经改变，为了减少不当赌博行为带来的负面影响，英国近年兴起了“负责任的赌博”运动。

英国政府对待赌博的政策和态度是：通过监管，确保赌博场所“负责任”地运营，让其在提供安全而令人愉悦的娱乐活动的同时，对本国经济增长和就业做出贡献。在一家赌场给我们提供的资料中，不乏提醒玩家“负责任的赌博”的信息，甚至还提供了防止赌博失控的详尽方法和求助渠道。

对于来自一个赌博违法之国的我，对什么是“负责任的赌博”甚不理解。由英国“负责任的博彩”信托基金(Responsible Gambling Trust)创办的一家慈善组织Gamble Aware这样解释：“‘负责任的博彩’指的是人们对投入博彩的时间和金钱保持节制……‘负责任的博彩’是指在博彩上所花费的金钱和时间不要超过我们的能力能够承受的范围，并时刻谨记我们生活中的其他责任。”该机构为如何做到这一点提供了多种建议，第一条就是“不要将博彩作为赚钱的途径”。“所有的博彩场所都要赚钱，其目的不是让玩家发财。整体来看，您付出的钱肯定会比您得到的多。因此，您应该把博彩看作是一种需要花钱的娱乐方式，就像您花钱购买电影票一样，而不要把它看作是赚钱的途径。”该机构说。

所有这些与“负责任的赌博”有关的宣传，不外乎要告诉人们，并不需要杜绝一切的赌博行为，而是要通过有意识的节制来减少赌博的负面影响。

在我们对英国民众的街头调查中，几乎所有的受访者都表示自己曾经参与过博彩活动，但大部分人表示只是“小赌怡情”。另据一项官方调查，73%的英国成年人每年至少有一次参与赌博，但其中绝大多数人的赌博属于“负责任的赌博”。

在我们对伦敦最知名的五家赌场进行采访的同时，马来西亚政府宣布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在还没有找到失联的MH370之任何踪迹前，他们断定飞机已经坠毁。

在采访中，笔者和一位赌场老大聊起了此事，他摇着头说：他们这是在赌博……

悲痛既在，我们摊出两手愤怒，难过中无可奈何。在239名乘客的生死之上，总在隐瞒真相的马来西亚政府扔出了莫名其妙的骰子。在永恒存在的无常面前，我们无法预知人生下一刻的变数与可能，239名乘客登上MH370的时候，必不会想到这一途已成未知的赌局。这让我想起英剧《唐顿庄园》中的台词“Nothing in life is sure.”（生命中没有什么是确定的），如同我们站在命运的赌桌前，大多数情况下，是那些不可控、不确定的因素，真正决定着游戏结局。马来西亚政府一句轻描淡写的“我们必须接受该结果”，等于是将自己全部的信用赌注闭着眼Showhand押上。这种将他人的生命和世界的文明作为赌注之举，无法向每一个有良心者交代，也不可能就此将此事画上句号。

参加完3月27日《华闻周刊》呼吁和组织的“对马来西亚驻英国使馆抗议示威”活动，我在半夜打开电脑，写上刚才那令我愤怒的一段。虽然我们可以接受无常是人生的常态，也可以接受“赌博”无处不在，但我们永远也不会接受卑鄙者将他人的生命当做赌注的行为，有些事我们会愿赌服输，而有些事我们一定会 “血战到底”。

本期《华闻周刊》准备多时，这是伦敦五大赌场第一次集中接受一家华文媒体的大规模高端专访，我们希望通过对这个领域的报道，让读者了解英国的更多方面。

《闻周刊》的封面专题名为“赌场风云”；《都周刊》的封面专题名为“赌场风月”，在示威上喊破嗓子的美编同学们红着眼创造了有趣而切题的设计。这便是我们真切的生活，会有风云，也会有风月，但当一切都如风之后，我们会仍然努力地继续工作。

文/王二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