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戏剧课,课程是关于日本歌舞伎剧院。课上播放了一段我和孩子们没有看懂的短片,那两分钟的短片记录了一段日本歌舞伎表演。我问他们:“看着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满场乱跑,嘴里喊着我们都听不懂的话,你们觉得好吗?”他们很激动:“当然不好,这是日本人的东西!”我问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日本,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但我们就是不喜欢。”
这些孩子,以及停在我家门外、贴着“钓鱼岛属于中国”标签的德国车,都是二战给这个世界留下的后遗症。二战给东亚各国留下的阴影,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长。但再长,也比不过二战给小野田宽郎留下的阴影长。那个曾经代表日本出战的士兵,一直抗争到1974年——战后29年,才投降。
二战对小野田宽郎来说,持续了30年;然而对大多数英国士兵来说,只持续了6年。那个年代的英国人,至今对战时的敌国仍心存怨恨。我记得小时候,祖母放下正在阅读的《太阳报》对我说:“这篇《德国人用武力无法将我们打败,现在正尝试用和平征服我们》的报道是被歪曲了的。”我的祖父在缅甸战场服役了一段时间后,至今决定坚决不买日本车。
我们确实对二战耿耿于怀,有时我看到、或听到二战题材的戏剧、广播,会本能地觉得反感。然而,这种深入骨髓的怨恨如今已经多多少少被淡化了。但我觉得这种淡化与德国的态度也有关,现代化的德国为了将自己与纳粹德国区分开,做了很大的努力:希特勒在德国没有葬身之处、公开展示纳粹党所用的十字记号是违法的。
但在中国,情况完全不一样。我女朋友的父亲曾经很认真地问我,我的祖父是否参军过?我说是。接着他又追问,我祖父是否加入过八国联军?在中国,旧怨似乎永远不会消失。同时,相比于德国,日本人好像也并没有为化解这股怨恨做出任何努力。
小野田宽郎的故事令人难以置信,也值得各国媒体大篇幅的报道。他的故事向世人展示了曾经的日本帝国,以及当代日本如何看待那段历史。在日本帝国长大的小野田宽郎,从一出生开始肯定就被灌输了大量混杂着种族主义的军国主义思想:日本人是优势种族,每个公民都有为日本帝国和武士道精神献身的义务。
武士道是日本文化精神的核心,对日本民族性的影响颇深,今天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信仰中,都留下了武士道精神。日本武士为荣誉而战,不惧死亡的故事在今天的日本仍广为流传。我自己小时候就听过这些故事。青少年时期,我很爱玩日本的视频游戏。我最爱的游戏当中,有一款叫“幸存者荣誉”,这款游戏的时代背景是封建时期的日本。我在游戏里扮演的角色是对抗恶魔的武士,这个角色身上赋予了武士道特有的精神与责任。
这些价值观当初也并没有令我产生共鸣,如今离我的生活更远了。它们看起来好像和骑士精神类似,然而却更强调当你犯错误的时候要牺牲自己。对我来说这太残酷了,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这些“传统的日本价值观”确是小野田宽郎一生都在坚持的东西。
水木茂是日本最著名的漫画家之一。他跟小野田宽郎一样,也曾加入日本军队,并被派送到遥远的海岛上战斗。之后他将自己的经历写进了《走向我们高贵的死亡》里。他描述,无论日本帝国如何弃他于不顾,如何任由他挨饿或自生自灭,他仍然愿意为了日本帝国自杀,他说这是他们的责任。
水木茂向世人阐述了日本社会的残忍和种族歧视。在他其他作品当中,他提及那些被日本占领的岛上居住的原住民,他们的亲戚被日本人所杀害,然而在他挨饿时,却是那些原住民们帮助了他。当然,他除了表示对日本军国主义的谴责,也同样强调了武士道精神在日本文化当中的核心地位,以及它是如何被保护,这是至今仍没有消失的原因。
在这场20世纪的浩劫当中,每一个牵涉其中的国家都经历了漫长的文化变革。虽然日本承认他们所犯下的残暴罪行,但这并没有给他们近150年来的历史带来任何改变。最近在英国,有一些诟病日本的言论。由于多年来一直不肯面对他们在二战当中对世界造成的伤害,日本被广泛批评。在他们的教科书里,没有南京大屠杀和慰安妇。日本的政治家参拜靖国神社的行为也经常被指责。从小野田宽郎的故事,以及水木茂的书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日本民族有其文化自豪感,但这种文化被人恶意利用,如今的日本正在尝试调整,努力从这矛盾中求生。
(编译/罗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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