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曹劼​

编者按：昨天（3月2日），联合国安理会刚通过20年来制裁朝鲜最严厉决议，以遏制其核、导开发计划。今天（3月3日）一大早，朝鲜就向东海连发了数枚短程导弹。此举被外界视为是对联合国制裁决议的“回应”。

朝核谈判为何一直谈不拢？对于国际制裁和朝核问题，各方都在想啥？本文作者近日采访了前英国驻朝大使、朝鲜驻英使馆领事以及朝鲜裔人士等。

​3月2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20年来制裁朝鲜最严厉新决议，以遏制朝鲜核、导开发计划。（资料图片）

3月3日一大早，朝鲜向东海海域连续发射了数枚短程导弹。此举被外界解读为是对联合国制裁决议的一种“回应”。

可能很多人并不熟悉朝鲜咸镜北道的丰溪里。这里所属的吉州郡，在1107年被纳入了王氏高丽版图。除了海拔2205公尺的万塔山外，最值得当地人自豪的是其丰富的矿产资源。不过，这些都不是令丰溪里如今名声在外的原因，让这里成为话题焦点的重要原因是，从2006年至今，朝鲜在这里一共进行了四次核试验，而这里也是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唯一为外界所知的核试验场。

朝鲜官方在1月6日宣布“已经成功进行了氢弹试验”，不少国家的核研究学者都提出质疑，他们认为从监测到的地震规模来看，这并不是一次成功的氢弹试验。因为如果是，氢弹的爆炸破坏力应该超出千倍。但所有人都无法否认另一个事实，只要朝鲜执意继续核发展活动，东北亚的安全就无从谈起。多数中国人都没有去过朝鲜，或许也并不知道丰溪里距离中国边境只有14公里。

​2012年，朝鲜宣布成功发射“光明星3 号”卫星

如何才能够令朝鲜放弃核活动？按照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1月16日引述朝鲜外务省发言人的话说，这需要用美国停止美韩联合军演来交换。而美韩会否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呢？历史已经说明，美韩朝三方，甚至是朝核问题六方早前多轮谈判都无法建立起长久互信基础。

无论氢弹试验成功与否，朝鲜都难逃新一轮国际制裁。在1月16日于东京举行第二次韩美日副外长级会谈上，韩国外交部第一次官林圣男、美国常务副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和日本外务省事务次官齐木昭隆一致认为应全面彻底地应对朝鲜第四次核试验，尽快采取有效的对朝制裁措施，并敦促中国参与对朝制裁。如果中国愿意与西方国家共同施压，那么朝鲜所长期依赖的朝中能源及食品运输线将会成为制裁的关键。如果事成，它将对朝鲜带来沉重打击。

截至目前，朝鲜在丰溪里共进行了四次核试验

对于朝鲜未来，我在伦敦听到两位外交官的不同说法。2012年卸任英国驻朝鲜大使的艾志安认为，以金正恩为代表的朝鲜新政治力量在对外彰显其实力时，仍然是在延用父辈的思路，用核武来展示自己的威慑力。艾志安在2012年离开朝鲜后不久，太永浩从朝鲜赴伦敦，担任朝鲜驻英国使馆领事。和艾志安相比，太永浩的行事作风更加低调，是典型的外交官作风。不过，在和我的交谈中，他却态度鲜明地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在朝鲜氢弹试验宣布之后，很多英国媒体都想前往朝鲜一看究竟，但都还没有获得朝方的签证许可，无法成行。

但还是有英国人被欢迎去朝鲜，在伦敦生活的朝鲜裔当地人李奇浩这些年就一直在频繁地穿梭于伦敦、首尔和平壤之间。他不是外交官，而是在伦敦的慈善机构“关爱朝鲜儿童”的负责人。在祖父辈时代，李奇浩的家族在朝鲜属于生活富裕的商贾阶级，而朝鲜战争之后令家族和朝鲜半岛的局势发展一样大变。李奇浩的父辈早前曾移居韩国，但家族再未能看到祖辈时的荣光。​​

​李奇浩从中国购置面粉等原材料和设备送往朝鲜

虽然已经加入英国籍，但李奇浩从未忘记故土。他领导的“关爱朝鲜儿童”慈善组织，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忙碌的就是一件事：为朝鲜的贫困儿童筹款，从中国购置面粉等原材料和设备，在平壤和罗津道等地小学建立食品加工厂，为当地的孩子每天免费提供超过两万五千个面包和馒头。在1月份，李奇浩再次从伦敦飞往朝鲜，这样的旅程他几乎每两个月都要有一次，他自嘲说或许英朝外交官都没有他如此这般频繁地穿梭在这两个国家之间。

虽然和李奇浩已经成为熟识的朋友，但我还是没有问过他对朝鲜政治的看法，因为我怀疑自己作为一名记者，是否能够按捺住自己，把李奇浩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和公众分享。如果他真的说出口，或许未来的朝鲜之行就不会像如今这般顺利。朝鲜为李奇浩这样的人大开欢迎之门，就是看重他向朝鲜提供的友好帮助，彼此间的信任沾不得半点政治尘埃。

​送往朝鲜的货物正在被装车

李奇浩的经历，在英国很少有人知道。正如他的邻居，同为慈善组织成员的英国人哈维尔对我所说，对于多数英国人来说，他们对朝鲜一无所知。如果要知道，也主要是英国媒体传播的那些“坏消息”。换句话说，多数英国本土人在用各种负面字眼去表达对朝鲜看法时，其实他们并不懂朝鲜。不过，一直还是有不少英国的研究学者以各种原因去过朝鲜。英国皇家三军联合研究所的朝核问题研究学者道尔以一个亲历者的角度认为，西方应当早就看透，纯粹的制裁是不可能打消朝鲜核发展的念头的；相反，进一步的制裁只会令事情向更加极端化的方向发展。

和道尔一样，多数欧洲的朝鲜研究学者都认为，反对制裁并不意味着要纵容朝鲜。就在朝鲜因为氢弹试验而等待国际社会宣布新一轮制裁结果的同时，伊朗获得了欧盟和美国的制裁解除。所有在维也纳和日内瓦经历过伊核谈判的各国外交官都曾经在谈判会场对我表示，每一次的谈判交锋都如同噩梦一般。我还记得伊朗外长扎里夫因为背部痛疾，而不得不躺着乘坐专机从德黑兰飞到维也纳，希望早点能够在伊核问题上谈出结果。很多欧洲人都认为，朝核问题同伊核问题有着很大的不同，所以多年谈判之后，结果完全不同。但其实也未必，作为多次参与伊核谈判报道的记者，我清楚地记得，参与谈判的多位外交官早前都表露出同样的疑虑：究竟应该是伊朗先拿出行动诚意，放弃核武发展;还是应当先让国际社会放弃对伊朗的制裁，再看到这个中东核国家，放弃核武威慑？2015年的最终谈判结果说明，只有各方都能够做出有承诺的让步，才能实现合作。

2015年7月14日世界6国与伊朗核谈判在维也纳达成协议

也有很多朝鲜移民相信，谈判是解决朝核谈判的唯一办法。在伦敦西南部，一直居住着大批的朝鲜移民，他们中有昔日的“脱北者”，也有以难民身份辗转来到英国定居的。在日常生活交谈中，他们对于朝鲜半岛前景的看法其实令我惊讶。多数人并不愿意看到朝鲜政权瞬间分崩离析，通过“天下大乱”的方式来重新实现半岛政治的重新洗牌。他们更希望的是，朝鲜能够在世界的帮助下，像世界上其他一些存在类似问题的地区一样，稳中求变。在他们看来，朝鲜半岛从来就不是一个用强就可以彻底改变的地方。在英国，不少朝鲜和韩国的移民，虽然个人背景不同，但往往都选择去大学就读亚洲发展或无核化等专业，用自己的人生决定说明，自己从未忘记过危机重重的半岛故乡。

​2016年，金正恩视察平壤人民武装力量部

相比较而言，朝韩政府所做的沟通努力就要显得逊色。近些年在伦敦，外界很少听说朝鲜驻当地使馆邀请外界参加活动，为数不多的活动也是以文化展览为主。而韩国则一样态度保守，早些年甚至还有媒体发现韩国国家情报局在该机构网站上宣布举办“爱国者”游戏，用来纪念朝鲜战争爆发。挑战者被要求“从游戏中尽可能地发现来自朝鲜的间谍，挖掘在游戏中任何赞扬朝鲜的言论”，以此获得物质奖赏。这些陈年往事，加上最近外界议论的韩日军演，美韩日副外长级别官员东京会议，都令人感到关于朝鲜半岛的争议话题，各方都处在失信的压力之下，没有一方找到重拾互信的途径。​​

​资料图片 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美术编辑：雷曼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