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天的下午，在伦敦地铁站的出口处，我终于见到了古驰（Gucci）年轻的销售顾问王磊，他同时也是一位拥有自己服装品牌的23岁华人设计师。在此之前，由于他工作繁忙，我们的见面一推再推。那天下午，他给我电话，告诉我他的会议提前结束了，有两个小时时间。就是在这匆忙之中，他终于可以和我见面。

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当我到达约定地点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的个子不算很高，略显瘦削，但穿起格纹外套和窄脚西裤时，却有一种“时装精”的范儿。在熙攘的人潮中，是那么地与众不同。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动作也敏捷，他果断地把我们的交谈地点选在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在快速地为我买了一杯咖啡后，我们的交谈由此开始。

忙碌的王磊经常往返穿梭于伦敦和伯明翰之间

“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王磊来英国已经12年了。11岁时，他被送到英国和已经改嫁并定居在曼城的母亲团聚。在此之前，他们母子已经有将近六年没有见面了。听王磊说，他5岁的时候，母亲与父亲离婚后，嫁到了英国，而由于父亲工作繁忙，他的童年时代基本都是和祖父一起度过的。因此，他至今也只与特别疼爱他的祖父亲近，但对于自己的母亲，他却表示始终有着“说不清的陌生感”。

在他来英国的前后几年，母亲和继父给他添了两个弟弟。回忆自己的成长过程，王磊特别强调的一个词便是“独立”。当时，上初中的王磊虽然每天都会回到家中，但他那时候已经学会了做饭、洗碗和洗衣服，基本都不用母亲照顾。“我那时就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处理，不能借别人之手。”王磊说。而他妈妈忙于照顾两个年轻的弟弟，他们之间基本没交流。在16岁进入预科开始寄宿生活时，他也没有丝毫不习惯，因为他的生活“一直如此”。

幼时的王磊（右）与同母异父的弟弟一起合影

王磊从16岁进入预科时起，就一直努力地想自己赚钱。刚开始时，他曾在麦当劳做兼职，后来在大学里，又与朋友组建了乐队，通过演出赚钱。再后来在大学时，他担任起多个乐队的代表，负责对外的演出商谈，他笑称自己的社交技巧便是在那时训练出来的。从18岁开始，他所赚的钱已经能够维持自己的生活了，他便从曼城的家中正式搬了出来，住到了伯明翰。

10岁时的王磊和妈妈、弟弟在一起

王磊在大学时读的专业是服装设计，他说这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王磊对艺术设计类的东西都有种莫名的痴迷。他曾经为设计出一套心中完美的服装，躲在宿舍里五天五夜，不去上课也不睡觉，画了足足3000张设计草图。这件事后来被大学的辅导员知道了，怀疑他得了自闭症，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治疗进行了两个月，药物常让他精神不济，无法思考。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个月后，他决定停止治疗。

“有一天我醒来，躺在床上想：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这一辈子就这样子吗？我不能再做这样的我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把那些药全部都扔进了垃圾桶。在这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多了。王磊回忆说。这也是他自认为目前人生中最困难的一段时期，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未曾把这段经历告诉父母。

大学毕业入职古驰后，王磊搬到伦敦生活。现在，他租住在朋友公寓的一个房间。因为工作实在太繁忙，他很少能回曼城探望母亲，但他还是期望一年可以回中国一次，去探望祖父和父亲。

我曾问他：“英国和中国哪里才是他的家？”他思考良久，最终回答我三个字：“不知道”，“我从来没有homesickness（想家）的概念，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王磊说。后来他补充了一句:“但我觉得家不应该只是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我现在做梦说的都是英文”

和王磊交谈并不容易，因为他的中文不好。虽然曾经接受过中国的教育，但他的中文大部分都忘记了。我曾试着用中文跟他交谈，而他也很努力地用中文来回答我的问题，但往往在说到关键时刻，他会突然忘词，停顿一下，然后用英文词汇来补充。后来，他索性放弃了中文，而换用英文快速而流利地表达。王磊尴尬地表示，现在中文可以听懂，勉强能说和读，但不会写，这次与我交谈已是他发挥得最好的一次了。

由于在生意上开始接触到不少中国客户，王磊最近决定把忘得差不多的中文重新捡回来。事实上，在多年的英国生活中，他已经基本不说中文了，但他初到英国的时候，却曾经是“一句英文都不懂”的小孩。

“我刚来英国上学时，由于不懂英文，各个科目都很差，唯独数学好。”王磊说。在他初中所读的学校里，大部分都是英国本地人，只有少数几个来自非洲国家，而他是班里唯一的中国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不断地苦学英文。从不懂到熟练，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两年以后，他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而他的各科成绩也都提高了不少，成为了优等生，这让他身边很多同学感到惊讶。

                                                                          大学时王磊爱玩音乐

“在过去这么多年中，由中学到大学，我身边几乎所有朋友都是说英语的。”王磊说在曼城家里，他与母亲也甚少用中文沟通，只有偶尔打电话回国与父亲或者祖父通话时，才会使用中文。成长中浓厚的英语环境让他几乎与中文“绝缘”。在他看来，这是造成他现在说中文显得十分别扭的原因。

而他也表示，自己现在的思维方式也已经完全西化。他认为中式的思维喜欢绕弯，有话不直接说出来，倒是西式的思维比较直接，他也喜欢这种直接了当的说话方式。“我现在做梦的语言都是英文的了。”王磊说。

“工作就是我最大的娱乐”

王磊现在是古驰珠宝手表部门的客户顾问，同时他还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BLNK，并在伯明翰开设了自己的服装工作室。他目前的工作室致力于吸纳年轻的新晋设计师，主要也是帮这些年轻设计师做推广的业务。他计划一年后当他的工作室有了足够稳定的客户群时，才专心推出自家品牌。另外他在伯明翰还拥有与别人合作的一家科技公司，专做软件开发和为客户设计网站。

 2014年，王磊的设计登上伦敦时装周

多重的身份和繁忙的工作已经填满了王磊生活的各个空隙。他通常的生活模式是，每周一到五白天会到古驰上班，夜间与工作室的客户商谈生意，或者是回家远程处理伯明翰的事务。在周末的时候，他会去伯明翰的公司，有时候他也要飞到意大利或者中国谈生意。他告诉我，第二天晚上就要飞往意大利见客户，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出差了。

繁忙的生活使他对于食物没有什么过高要求。他的一日三餐大多是“饿了才吃”，有时工作太忙错过了午餐，就直接等晚餐，一个三文治和一杯咖啡对于他来说便已足够。

王磊很享受现在忙碌的工作，他认为工作让他“体现了自己的价值，也充满了成就感”。“我不太需要娱乐，工作就是我最大的娱乐。”王磊说。

多重的身份和繁忙的工作已经填满了王磊生活的各个空隙

他至今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当在我们一起的时候，我对她说过，工作永远是我的第一位，无论你是谁，你都只能是第二位，她一开始是明白我的，后来在相处时，我发现她还是不能理解，所以我选择跟她分手。”王磊说的是他的上一任女朋友，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大学。

今年才23岁的王磊并不急于结婚组建家庭，他表示，即使一辈子不结婚对他来说也没有问题，因为这并不是他人生真正追求的东西。他同时表示，现阶段没有时间去谈恋爱，他的野心都放在了自己的事业上。下一阶段，他打算从古驰辞职，专心去打理伯明翰的两家公司。“和更多的客户洽谈，把生意做大，才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王磊严肃地说道。

与王磊的交谈持续了两个小时，由于他要奔赴下一个会议，我们匆匆告别。走出咖啡厅时，正是英国的下班时间，天已经渐黑，年末寒冷的街头上，行人匆匆。而王磊的夜间工作模式，才正要开启。

本文出自《华闻周刊》第201期，原文标题为《王磊：家不应该只是一个叫做“家”的地方》，订阅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