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的百老汇，演员们将富人出资支持社会演出的公益行为称为“天使投资”。几个世纪后，科技创业浪潮来袭，天使投资成了初创企业最大的福音。

2016年夏天，The Europas Awards创业盛典上，“全欧洲最佳天使投资人”的奖项由一位新加坡华裔获得。他叫叶勇硕（英文名Jeremy Yap），这样一个金融出身，没有技术背景和创业经历的科技创投新人，却用了4年时间，交出了一份全球范围内47项投资、4项退出的商业天使成绩单。奖项陈述中，主办方给出了这样的评语：他是最多产，也是最睿智的天使投资人之一。

Jeremy Yap 叶勇硕

把“傻钱”用到有价值的地方

2012年，一个名为“AgSquared”的农业科技项目首次将叶勇硕带入科技创投领域。“那时并不很了解科技”，他说：“只是觉得这个产品很棒，能够帮助农民解决很多问题……而这笔投资带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和热情。”投资水到渠成，他也正式决定离开投行，开始职业天使投资人新征程。     

然而，真正在投资世界里的天使，并不是一出场就带着主角光环，那段步履维艰的起步阶段，拿他自己的话说，就像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创业者更倾向于选择知名的创投基金或孵化项目，高质量的创业项目也不会自己找上门来。他也坦言：“起初我也有不安全感。”

几个月后，他遇到了天使投资人汤姆·休姆（Tom Hulme），听到了这样一段演讲：创投圈里有三种天使投资，一种是“智钱”（由经验和人脉丰富、专业技能过硬的投资者投资的资金）；第二种是以为自己是“智钱”的“傻钱”；最后一种是知道自己是“傻钱”的“傻钱”。创业者应该接受的只有第一种和第三种。叶勇硕当即将自己的投资归入了第三种的范畴内：“我知道我的投资是‘傻钱’，但所幸也是创业者可以接受的投资，天使投资的领域应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叶勇硕（右）在天使投资讨论会现场

这个理论在其后对Stupeflix的投资中得到了验证，由于项目关注度高，创始人希望每个投资者能阐述自己这笔投资可以带来的价值。一反投资者们长篇大论、字斟句酌的常态，叶勇硕给这个创始人的邮件，只是诚恳地写下了这几句话：“我在这个领域没有专业的研究，所以我会放手让你去做，不给你的公司运营造成任何的阻碍。我很清楚我的投资是百分百的傻钱，但我会尽我所能让它更有价值，尽我所能为你公司的发展提供帮助。”

看中了他给创业者留出的自由也好，或是被他的诚实打动也罢，这个难得的投资机会就这样尘埃落定了。然而，再回观这封邮件，最有分量的却是那句“尽我所能让它更有价值”。傻钱，尽管有用武之地，却永远都不能成就一个专业的天使投资人，而这句竭尽所能，才更像是为这个天使投资人翻开了新的篇章。

不间断地学习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如今叶勇硕每年百余份商业计划书的翻阅量，也是从没名声、没人脉、身在其中也无人问津的零起点中，一点一滴积累而来。

刚开始叶勇硕给自己两年的时间，把这段时间的舱室当成视为天使投资的“实践课程”。用这段时间，投资了20个项目，学习投资基础的同时，也走访各地业内峰会，在圈内留名的同时，也广结人缘……两年的

“实践课程”结束了，但他的学习不但没有止步，反而像是走入了无涯学海。

此后，每结识一位创业者，每接触一个创业项目他都认为是一次难得的积累，他说：“尽管能称为成功的天使投资项目凤毛麟角，但我从没觉得任何一项投资是失败的，因为从这个项目中学到的经验，遇到的人，都让我受益匪浅。”如今叶勇硕罗列的投资意向，几乎涵盖了科创行业所有能叫出得出名的和技术，他开玩笑地说：“我对所有的机会敞开大门。”笑完他又接着补充道：“当然我不可能什么都懂，目前学习的重点还是软件领域，但我不害怕破例，因为我还在不断地学习，所以反而更期待这些创业者能够打开我的眼界、改变我的决定，这也是天使投资吸引我的地方！”

叶勇硕在伦敦的共享办公室

此外，“跨境”是叶勇硕在自我介绍中另一个常见词。传统的天使投资都发生在离投资人不出4小时车程的范围内，跨境投资至今仍然是个棘手的课题，但受生活经历的影响，他从起步开始，就始终带着“全球”这个定语。从伦敦到新加坡、从旧金山到纽约、从特拉维夫到斯德哥尔摩、从香港到柏林……目前世界范围内最炙手可热的创业生态中都一定有他的足迹。见创始人、找投资项目，全年365天的时间里，他有近300天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奔波中。说到他对投资项目的认真和执着，500 Startups中国区合伙人马睿也毫无保留地分享道：“我们不经意地聊到的很多项目，他在之后都会深入地去学习，很少有投资人会那么仔细地去看待商业机会。”   

与投行的工作大相径庭，天使投资几乎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经历了一段毫无间断的学习过程，而这种学习状态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他说：“如果未来的十年我仍然在投行，收入一定比做天使投资更可观，但不同的是，我正在做的是一件能让我由衷热爱的事。”

法国stupefli创业团队 

放弃高薪投身创业，多是梦想家的故事。那么放弃高薪来做天使，则更像一个思想家的逻辑。他告诉我，他所享受的是这种全新的生活状态！当你周遭充斥的都是对事业充满热情的企业家，每天接触的是这个时代最前沿人物、最新鲜的事件和最生动的灵感……那你也一定会为这种状态兴奋不已，因为这是种能量，足以感染到每一个人更有动力地去努力学习、去认真生活、去创造价值。

用感性思维投资

天使投资，高风险是其特质，很多企业在天使轮甚至没有成型的商业模式和完善的产品，这也加剧了投资决策的难度。但有趣的是，那些“估值”、“资产结构”和“退出策略”等频繁出现在投资决定因素里的关键词，叶勇硕只字未提，好不容易提到的“尽职调查”也基本只是看看创始人的领英或脸书页面，听听他们周围朋友的意见，或跟创始人一起待上几天多些了解而已。他说：“我重视产品，但投资决策的过程还是对创业者的感情成分居多。”

叶勇硕回忆起在特拉维夫第一次见网络安全初创企业Cymmetria时的情形，约定的1个小时的见面最终变成了3个半小时的详谈。他喜欢这个团队，喜欢他们创业的点子，甚至是背后整个运营的哲学，于是会面当场，他就签下了这笔投资。另一个温哥华无人机项目Iris Automation，也前后只有30分钟的视频会面，但谁料这位创始人对项目的热情、对这个领域的熟悉以及对自己提出的解决方案的自信，就这么迅速却强烈地打动了摄像头另一端的这位投资人。

加拿大初创团队Iris Automation获得了叶勇硕的青睐

这种决策方式并不是单纯的情感导向，它有一层合理的逻辑和考量。如叶勇硕所说：“如果一个创始人对他的产品充满信心和热情，我相信这是能支持他努力奋斗的绝佳动力；如果你可以在交流中感受到这个创业者的真性情，那么也大可以相信他正直的初心和做一个好人的坚持。”

决策的主观性、失败几率高、回报周期长还有各种风险叠加起来，天使投资成了大多数投资者敬而远之的环节。实际的创投圈内，全职独立的商业天使寥寥无几，更多是以成立基金或者业余投资为基础。我问他：“你有什么控制风险的举措么？”他回答：“分散小额投资吧！承担风险是天使投资的自然属性，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控制方法。”那流动性风险呢？”我又问，“天使投资的回报周期一般是8年，所以千万不要以这8年内，你会用到的资金来投资。说来很好笑，天使投资是我现在的职业，应该是我主要的收入来源，但实际上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期待通过它获得任何的收入。”

有自己的处事原则

4年投资实践，已然让他对整个行业轻车熟路，也让他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比如坚持与投资企业的创始人维持长期的交往，又比如，尽可能多地为投资企业创造附加价值。

按照商业天使的分类，他更像一个守护型天使。尽量不去频繁地约见创业者，因为他说时间是他们最宝贵的资源，但会保持自己所有的通讯方式畅通。私下也会约饭，以了解他们的近况，提供帮助，同时引荐一些他们可能感兴趣的人，甚至即使是退出了的项目负责人也会保持联系。叶勇硕开玩笑说：“退出以后，PredictionIO，Stupeflix的创始人，反而因为时间更宽裕，使我们的交往变得更紧密……”

叶勇硕在创业多样化专题讨论现场

在创投圈内，你会发现只要是叶勇硕所涉足的地方，都有他4年积攒下来的好信誉和好口碑，而这张自然铺陈开来的全球关系网，也成为了对他投资企业最难能可贵的附加价值。无论是一个欧洲企业想要启动一个美国项目，还是一个美国企业想要在亚洲建立联系，抑或是任何一个企业想要制订下一轮全球范围内的融资策略……他的帮助都多有裨益。加之学习了解各地的创业生态原本就是他兴趣所在，帮助和分享他拥有的资源又是他努力的初衷，于是就连对抗循环往复的时差反应也成了他乐此不疲的日常。

总结全球天使投资的现状，他表示繁荣趋势已经不言而喻。去年仅欧洲范围内的天使投资就达到了6.1亿欧元的量级，投资案数量超过3.2万起。创投界多的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无奈，而初创期夭折的好项目更是比比皆是，因而也有人把天使投资比喻成沙漠中的第一杯水，在整个创业生态发展中举足轻重，哈佛商学院的一项报告也显示，接受天使投资的创业企业在接下来1年半到3年的时间内的生存几率可以提高14%到23%。“天使投资的繁荣对整个科创生态很有利，市场有更多的资金，就能惠及更多的初创企业，从而鼓励更多的创新……。”

哈耶克晚年提出过一个社会学理论，说“商业是最大的公益”。天使投资，表面上是一场资本游戏，却也是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推动了知识的创新、活跃了商业的发展，从而解决了社会演进中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的一系列的问题。这种投资的智慧，最根本的也许并不是成条成框的战略，而是一种择善而从的热诚、助人为乐的善意和精进不休的坚持。

本文刊登于《华闻周刊》第206期杂志：“关键小国”马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