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金刻羽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终身助理教授）

全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中国和美国，正在进行一场全面的贸易摩擦，而美国总统特朗普原本期望的闪电战，现在已经变得更像一场堑壕战。许多人担心，这仅仅是长期冲突的开始，这场冲突可能包括使用远超贸易范畴的武器，并由此导致伤亡。

自中国于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美国一直对中国的巨额经常账户盈余和人民币被低估表示不满。但在过去十年里，这种盈余几乎已经消失，而人民币则基本上一直在升值。现在，美国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中国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不力，以及利用市场准入来换取外国技术的政策上。

然而，在中国看来，刺激美国的不仅是其具体的贸易政策，还包括其整体发展模式和成为全球主要大国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并非遥不可及。事实上，中国人相信，特朗普的贸易战有效地证明了中国已经对美国霸权构成了真正和现实的威胁。

事实是否如此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中国人的看法。过去，仅有少数保守分子警告美国试图“遏制”中国，但现在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相信这种说法，包括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在繁荣和自信中长大，接触到西方的生活方式和教育，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的中国千禧一代，理应迎来一个更加开放和自由的时代。但特朗普的所作所为，却在动摇这些年轻人对西方思想的信心。根据此前的报道，与自己的父辈和祖辈相比，他们对西方国家和日本更有好感。

真正的危险在于不断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可能会壮大在中国被称为新左派的一股党内势力，他们谴责资本主义及其西方支持者，并呼吁重归40年前的秩序……

从积极的方面看，这可能带来实施结构性改革所需的政治凝聚力，从而实现经济从贸易和制造向国内消费的转型。随着不同利益集团和派系团结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本，推动从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增长向贸易中立模式的转变。减税和面向家庭的财富再分配也是可能的选项。

这并不是说中国不会继续推行进一步开放的计划。为了履行其增加进口总量和刺激国内消费的承诺，即使在中国对美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之际，它也在降低对其他国家的关税。中国即将实行金融服务业自由化政策，这将是它加入世贸组织以来，迈向开放的最大一步。

开放外国参与的领域包括银行、证券、保险、支付和评级服务。对外国投资者持股或投资服务的限制正在逐步取消。为更好地体现习近平“早比晚好、快比慢好”的精神，中国央行4月宣布的11项措施中，至少有七项已经落实。

不过，中国在继续其经济开放的同时，它也在越来越多地把目光投向国内，以把公民转化为消费者和推动企业采用并发明新技术。许多企业已经加倍努力，提高自身的增值和创新能力。

无论特朗普的贸易战是想遏制中国，还是仅仅因贸易行为而惩罚中国，但意想不到的结果是，中国现在正在为迎接一个充满政治和经济挑战的新时代而自我武装。是的，举例来讲，中国将发现更难推行“一带一路”倡议，或出口过剩产能。但从长远看，减少对外国贸易和进口技术的依赖，将使中国变得更强大，更有韧性，而且可能更不愿意接受美国制定的规则。

有时，贸易战的“输家”最终会得到比“赢家”更好的结果。上世纪80年代，当里根总统对日本向美国出口的汽车数量实施限制时，日本损失惨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的汽车工业却得到了发展，可以出口更昂贵的汽车。

特朗普认为，利用贸易攻击中国将有助于“让美国再次伟大”，但这更有可能让中国变得更强大。

（本文英文版首发于Project Syndic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