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英国媒体谈论到性产业和性工作者的时候,“性奴隶”这个词经常会出现。至少在过去十年多以来,英国媒体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性奴役”现象和“性剥削的人口拐卖(trafficking)”问题上。反人口拐卖的论述强调的是,人口拐卖是一个极大规模的现象,每年有上万的女性成为受害者。
虽然无可否认的是,在英估计有数百位女性是被拐卖进入性产业的,但英国性产业里大多数的性工作者都是自愿从事的。这也是为什么非常少的人口贩子被法律制裁。比如在2003年,伦敦市警俱乐部及犯罪小组(London Metropolitan Police Clubs and Vice Unit)以及移民单位发现,他们在按摩院和桑拿所的定期检查期间,295名触犯移民法人士之中,仅有四名到五名女性是被拐卖进入性产业工作的。
我为了撰写《隐形者:英国移民性工作者(Invisible: Britain’s Migrant Sex Workers) 一书,在英国各地做了长期的深度采访和暗访,和许多移民性工作者一起生活。我所见到的是,所谓“性奴隶”是少数中的少数。与当局假设的不同,性产业中被揭露的人口拐卖和奴役状况,并不是一个有关移民现象的问题,更与所谓“非法移民”无关。人口拐卖的受害者,多为来自欧盟内的女性,而她们的被拐卖和奴役,与贫穷和国家政策息息相关。
英国媒体经常不正确地,带着偏见地反映这个议题。它们造成了一种社会印象,认为华人经营的性服务业多牵涉人口拐卖。比如它们对警方数据的毫不质疑:如2010年的警官协会(ACPO)报告发现2,600名被拐卖进入性工业的女性之中,大多数来自中国。事实上,这与警方经常突袭移民工作场所有关。并且,据许多业者和华人性工作者表示,来自中国的性工作者在被突检逮捕时,多称自己是被拐卖的,以为能够受到保护而不被遣返回国。
我个人在暗访期间目睹的事实是,大多数的移民性工作者在进入性产业之前,大多从事低薪的劳务工作。比如来自中国的女性移民,她们多数一抵英就进入餐饮业、旅馆业、食品制造业、农业或家庭看护等等,也就是依靠移民劳动力的行业。她们通常必需在这些行业里持续工作三到五年左右,才能还清债务,支持家人生活。
真正奴役她们的,是英国的低薪经济。移民的身份以及政府政策对他们工作权利的限制,是他们身陷于低薪行业的主因。这种困陷的处境,使得性工作看来是一种实际的、合理的职业选择。跳出低薪行业,挣得多些,快些,也就是促使她们进入性工业的主因。
我发现,罗马尼亚女性也是最弱势的新移民群体之一。她们虽和中国女性不同,没有移民的限制,但自2007年1月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加入欧盟后,两国公民不能完全享有其他欧盟公民的就业权。那些未得到当局工作许可的移民,就很容易陷入剥削性较高的行业里,从而造成了这些移民群体的工作地下化。
可以说,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移民已成为欧盟这个“富人俱乐部”的二等公民了。他们和多数中国移民一样,是英国的隐形劳动者。为逃避低薪,许多女性选择了性工作﹐在脱衣秀俱乐部和按摩院里工作。她们在英国劳动市场里的被边缘化,说明了为什么罗马尼亚女性现在是英国性工业里人数最多的移民(在罗马尼亚女性之后,是俄罗斯和保加利亚女性移民)。
在我的暗访期间,曾遇到一位二十六岁的罗马尼亚女性,因寻求较高薪的工作而来到英国。工作权的限制致使她进入性工业。一天,老板和她对分她挣得的半小时工资五十镑。她沮丧地对我说:“罗马尼亚加入欧盟并没有对罗马尼亚人有帮助,在英国,我们似乎是最被歧视的外来者。”
和她一样,许多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移民都是劳动年龄的青年,他们来英是为了提高收入,支持家庭,而不是像保守党所丑化的“公共资源的负担”。目前保守党正试图限制他们在英期间使用公共医疗设施的权利,这不但违反人道,也是完全没有事实根基的:据经济社会研究机构(NIESR)的最近研究报告指出,来到英国的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移民(和中国移民一样)不曾计划也没有意图“滥用福利制度和公共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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