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视野里的经典

在评价《麦克白》的时候，尼采曾经说过，对待莎士比亚之作，应该“not to understand it”——不去理解，而去感受。尼采说莎士比亚醉心于一种充满热情而视死如归的心境，这样的心境里，灵魂之附着于生命，一如水滴依附于瓶壁般不牢靠。也许这就是莎士比亚的伟大之处：尽管隔了四个世纪，他笔下的人物和剧情还能那么鲜明而深刻地映照在我们时代上。

莎士比亚的戏剧大都取材于旧有剧本、小说、编年史或民间传说，但在改写中注入了自己的思想，给旧题材赋予新颖、丰富、深刻的内容。在艺术表现上，他继承古代希腊罗马、中世纪英国和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戏剧的三大传统并加以发展，从内容到形式进行了创造性革新。他的戏剧不受三一律束缚，突破悲剧、喜剧界限，努力反映生活的本来面目，深入探索人物内心奥秘，从而能够塑造出众多性格复杂多样、形象真实生动的人物典型，描绘了广阔而又五光十色的社会生活图景，并以其博大、深刻、富于诗意和哲理著称。艾伦琼斯有句话为：“一个人的灵魂需要四种看不见的力量来构筑，即爱、死亡、权力和时间。”莎士比亚的作品张力十足，形式丰富，极力调动观众想象来弥补了舞台的简陋。

莎士比亚给世人留下了三十七部戏剧，其中包括一些他与别人合写的一般剧作。此外，他还写有一百五十四首十四行诗和三、四首长诗。他创造词汇的天才是无与伦比的，他的话常被引用——甚至包括从未看过或读过他的戏剧的人。据统计，莎士比亚用此高达两网格以上。它广泛采用民间语言（如民谣、俚语、古谚语和滑稽幽默的散文等），注意吸收外来词汇，还大量运用比喻、隐喻、双关语，可谓集当时英语之大成。莎剧中许多语句已成为现代英语中的成语、典故和格言。相对而言，他早期的剧作喜欢用华丽铿锵的词句；后来的成熟作品则显得更得心应手，既能用丰富多样的语言贴切而生动的表现不同人物的特色，也能用朴素自然的词句传达扣人心弦的感情和思想。

很多伟大的作家作品都带着莎翁的印记。英国华威大学英语和比较文学研究专业副研究员夏洛特·玛西森(Charlotte Mathieson)研究发现，英国文学巨匠狄更斯受莎士比亚影响巨大。在狄更斯的多部文学作品中都引用过莎翁作品中的话，尤其是出自《哈姆雷特》和《麦克白》的。另外，狄更斯作品的结构和主题也受莎翁戏剧的影响，如《董贝父子》和《小杜丽》就可以使人联想到莎翁作品。玛西森总结称，“即使写小说，狄更斯也是为舞台而写。在狄更斯的不少作品中都可以捕捉到莎士比亚的影子。狄更斯从某种程度上深化了莎士比亚对英语的影响。”

虽然莎士比亚用英文写作，但是他的作品影响不仅仅限于英语国家。在1910年代,莎士比亚的作品已经对中国的戏剧论和文学创作产生了影响。中国现代戏剧的主要奠基人曹禺、田汉、郭沫若、老舍、熊佛西、余上沅、白微等都深受莎士比亚剧作的影响。他们的很多作品都带有一种莎士比亚式浪漫诗剧的色彩,如《王昭君》、《棠棣之花》、《卓文君》、《雷雨》和《日出》等等。曹禺先生是蜚声中外文坛的杰出戏剧家,他被称作中国的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对曹禺的影响贯穿了他的整个创作历程, 这种影响主要体现在创作思想、人物塑造以及艺术结构等方面。学生年代的曹禺就已阅读了大量的莎剧作品。他曾说过:“我年轻时就非常喜欢莎氏的作品, 越读兴趣越浓; 越看, 越想去钻。他的作品是如此之引人入胜,不但深刻,有哲理性,而且又是那样地富有感染力。”莎士比亚的影响为曹禺的戏剧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曹禺能够成为现代中国悲剧艺术大师，与他细心钻研莎士比亚戏剧和深受莎士比亚影响密不可分。

事实上，不止戏剧，莎士比亚的诗歌也在文学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 中国诗人如闻一多、朱湘等人都曾尝试过模仿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创作。

莎士比亚虽然已经长逝，但是正如他的朋友、著名的戏剧家本·琼斯所说：“他不只属于一个时代而属于全世纪。”也正如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里写到的：“没有云石或王公们金的墓碑，能够和我这些强劲的诗比寿……对你的赞美将在万世万代的眼睛里彪炳……你长在诗里和情人眼里辉映。”

从剧场到荧幕：传统与颠覆

麻省理工学院学院在2002年秋季的线上开放课程中，就有一门Shakespeare Film and Media课程，其目的在于探讨莎士比亚的戏剧如何穿越时空，文化和媒体，得到不同的诠释与传承。可见西方人对于莎士比亚作品影响力的重视。

从电影开始出现在人类历史上，许多导演就尝试着将古典舞台搬上大荧幕。1899年英国第一次将莎士比亚的《约翰王》搬上荧幕，从此以后每年至少有四到六部的莎士比亚作品被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从黑白到彩色，从无声到有声。除了剧本本身的改编拍摄外，导演们（特别是好莱坞导演）喜欢在电影中穿插几句莎士比亚的名言，或者直接让电影角色在股市中出演莎士比亚的剧本。如果撇开那些文诌诌的台词不讲，莎士比亚的作品绝对是相当有吸引力，在他的37部剧作当中，他集结了血亲乱伦、死亡、通奸与战争等种种情节，足以吸引相当一部分观众。

说到莎翁戏剧和电影，就不得不提劳伦斯·奥利佛。他不但是莎翁剧演员的翘楚，更是电影界翻拍的典范。他的一生中共演出超过一百二十个舞台剧角色和将近六十个电影角色，几乎囊括了所有莎士比亚笔下的男性角色。劳伦斯他十分强调剧中的服装，布景与角色气质是否符合莎翁原著。虽然劳伦斯在电影版本的《哈姆雷特》（Hamlet/1948年）中大幅删减了原著中的对话，但依然高贵简洁地在大荧幕上成功将所有要素融合在一起。在此剧中自制、自导、自演，身为演员的他，以丹麦王子哈姆雷特的角色，成为全剧的灵魂人物；而身为导演的他，则让人印象更为深刻，全片画面黑白层次有致、摄影机灵活调度，将艾尔西诺城堡的内部完整呈现，并透过哈姆雷特的双眼来看整个世界。哈姆雷特与情人奥菲莉亚的旁白，表现出两角色微妙而鲜明的心理变化。

日本大导演黑泽明，则将莎士比亚名剧《麦克白》搬到了封建时代的日本，黑泽明以高超的艺术手法，将日本的能剧与幻想式的电影手法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光明黑暗对比、组织结构丰富、暴力正义对峙的寓言故事。他拍摄的《乱》（1985年）和《蜘蛛巢城》（1957年）都是对莎翁剧的完美“本土移植”：麦克白在此剧中则化身为日本将军竹取。他挣扎在谋杀与欺瞒的痛苦中，在萦回不去的音乐与血腥屠杀的场面相佐下，造就了《蜘蛛巢城》这样一出欲望、罪恶、良心、疑虑等种种人性交战的大悲剧。最令人可喜的是，黑泽明完美地将莎士比亚剧情融入了日本战国时期。不但符合了日本原有文化的期许，得到了西方莎翁剧专家的认同，认为《乱》成功继承了莎士比亚的原著精神。

冯小刚拍摄的《夜宴》也包含了许多莎士比亚的戏剧元素。从情节上，该片无疑是对《哈姆雷特》的克隆：厉帝杀兄夺嫂，占有了王位。侄子承担复仇重任，偏偏又与大臣殷太常一家产生种种纠葛。最终，无鸾以演出的方式证实并揭露了厉帝的杀戮。不同之处只是在结果：青女与厉帝死在毒酒上，无鸾与雷欧提斯死于毒剑上。刚刚登上皇位的婉后则被天外飞刀刺死。这部作品虽然被不少人认为是“失败的复制”，却也无疑说明着莎士比亚作品对影坛的重要影响力。

回归舞台——崭新的时代和崭新的莎士比亚

事实上，现今的莎士比亚作品除了传统戏剧和电影之外，已经随着时代的浪潮被颠覆和重写。

在所有改编莎士比亚的作品中，《西城故事》（West Side Story/1961年）这部音乐剧可说是跨越了三个领域：《罗密欧与茱丽叶》先是被改写成现代版本的《西城故事》并搬上舞台之后，然后又被拍成了电影。这部音乐剧在没有牺牲一丁点儿原著精神的原则下，将整个故事变换到了现代的摩登城市纽约。故事剧情里不仅有当地青少年帮派与波多黎各移民之间的冲突，也有黑帮组织“喷射帮”与“鲨鱼帮”的激烈交火，男女主角更是变成了衣着时髦的当代男女，完全颠覆了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原著形象。

另一个最著名的颠覆例子，就是迪士尼的动画电影《狮子王》。《狮子王》巧妙地运用动物形象，将经典作品《哈姆雷特》展现出了全然不同的面貌。现如今，《狮子王》也被改编成了音乐剧，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殖民时期的英国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宁失印度，不失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的重要性由此可知。从1877年人类正式开始研究莎士比亚以来，平均每十二天就有一篇或者一本研究莎士比亚的论文或著作诞生。世界上除了莎士比亚，没有别的作家能获得这个殊荣呢。莎士比亚的信徒们说：“在上帝之后，莎士比亚决定了我们的一切。”这也许是一种带着仰慕的夸张，但是每当我们思考有关“to be or not to be”之类问题的时候，还是会想到这位伟大的英国文人，然后不由得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