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与人的嗅觉息息相关。

就拿一见钟情这件事情来说吧，这种不由自主、瞬间互相吸引的行为确实存在，且不算罕见。到底为什么？俄罗斯生物科学院专家对此进行过研究，原来与猫和狗等动物类似，人类是根据对方发出的特殊味道来选择爱人的。人的鼻孔与一切哺乳动物相近，在鼻梁附近都长着一个约2毫米的袋状器官，它能够分辨从腋下或是腹股沟发出的性气味，这种气味不像其他气味一样可以被直接嗅到，甚至常常让人觉得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但实际上，你注定要爱上的人的性气味已经悄悄潜入你的大脑，使你的心不假思索地即刻做出反应。

把爱情宿命论用科学方式分析出来，听起来仿佛有点格格不入。可说来也巧，记忆里最特别的一场情人节，恰巧是一场在气味中度过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那一年，和当时的恋人因为种种不能称之为理由的理由，不得以要分开，紧接着几天就是情人节了，与其说是情人节，不如说是情人劫。不想过，不知道怎么过，也没法过。记得那天早早就起床了，自己骗自己佯装没事发生，洗漱换衣再化个淡妆，认认真真地吃个早餐再看一会儿晨间新闻——一切都像以前度过的每一个清晨一样普通又平静，可就在穿好大衣，匆匆喷上香水要出门的一刻，为自己刻意营造的那一种没有波澜的氛围瞬间瓦解了——一不小心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用的那一款香水，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款。好不容易准备将之尘封的记忆一下子全都蜂拥而出，那一刻我不知如何拒绝也不想拒绝：当时我们相距一万公里，可顺着气味的牵引，我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他仿佛就在我身边，这么近，那么远，这么远，那么近。那香水的气味仿佛一条通向记忆的隧道，带着我经过一个又一个美妙的旧时片段：我们第一次在咖啡厅碰见时他缓缓抬起头看我的第一眼；初秋的深夜他暖着我的手一起默默地走过了那座感觉长得不能再长的千禧桥；从酒吧出来我佯装喝醉使坏逗他，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腰上时他紧张的神情；每次见面时顺其自然地把脸迎上去亲他的样子；约会之后回到家摸着他帮我系上的大衣腰带的结久久久久不愿松开的时候；一起去吃饭我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即使是厉声厉色地数落也依旧那么温柔地给我盛粥；我硬抢过他新买来的手链戴在手上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的那一刻；最后一次送他上地铁时他轻轻亲我的那一下；还有最后一晚见他他抱着我说出“多保重”三个字时我整个人都要瓦解了的感觉……那一瞬间，往事被那瓶香水细微的味道唤醒，在一片沉默中发生，微妙且私密，那一刻完全属于我，抑或我们两个人，无论它代表着亲昵、柔软、甜蜜、酸涩还是一种无力。

有人说“女人用眼睛去爱，男人用耳朵去爱”。其实和嗅觉相比，视觉和听觉的表达方式更为直接，色彩斑斓，信息量大，来势凶猛而直接。而嗅觉敏感起来，仿佛安静少年的沉默不语或是历经世事的老年人的会心一笑，没有什么实实在在的信息量可供你抓住，像是捕风捉影，可那风影却隐匿在气味之中，绵延，悠长，深刻，入心入肺。小说《香水》里说，“人可以在伟大之前、恐惧之前、在美之前闭上眼睛，可以不倾听美妙的旋律或诱骗的言辞，却不能逃避味道，因为味道和呼吸同在，人若不死就有嗅觉”，这就是为什么，小说里的嗅觉神人格雷诺耶找不到罗拉，找不到她身体的味道，于是偌大的一座城市，对他而言却“像成千上万条线织起来的面纱里，缺少了一根金线”，一切都黯然失色。

也许爱情稍纵即逝，但它可以在气味中发生，亦可在气味中永恒。爱人汗渍的气味，呼吸的气味，头发的气味，围巾的气味，雨后泥土的气味，清晨微风的气味，夜晚湿露的气味，刚刚泡好的茶叶飘出的温热清新的气味，石板路上一片一片青苔发出的涩涩的气味，小酒吧里刚刚打开的红酒旁放着的软木塞的气味……人生的长河中，每一段恋情可以是一段又一段完整的片段，经历了，结束了，不再存在。但那些零零碎碎的气味，散落在漫长的人生银河中，散发着微微弱弱的星光，温暖又亲切。

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气味呢？也许就是在混混沌沌的世界中，闭上眼睛，想起你时，袭上心头的一缕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