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在联合国工作”,很多人想到的是穿得西装笔挺,在谈判桌上纵横捭阖、舌战群雄;但真正参与联合国的工作,是否有想象中的风光呢?作者曾在联合国教科文总部实习半年,虽然这期间没有工资,但她坦言并不后悔。
在巴黎度过的这半年时光就像乘着一匹快马,奔跑着飞驰而过,身后扬起阵阵灰尘。我试着回头再看一眼这座城市,似乎还能看见秋日的阳光从密密的树缝里倾泻下来,还能闻见清晨空气里梅花枝的香气,一切一如既往。
拿到教科文总部的实习offer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当时申请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我准备收拾行李回家的时候收到了合同。于是急匆匆地边写论文边准备材料申请签证租房子签合同,在一切落定的时候又匆匆买机票回家歇了十来天,其间还经历了一小段犹豫和挣扎。终于在飞机降落戴高乐机场的那一刻,一切好像重新停在了起点,等着我的是一种新生活。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办公大楼的清晨
漫长的申请过程
先废话几句背景和漫长的申请过程吧。当时我在巴斯大学就读研究生课程,专业是历史园林与文化景观保护,期间在英国国家名胜古迹信托(National Trust)做了一年志愿者。申请简单说就是网申、电话面试、实习邀请,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大半年的时间。着手准备的时候,我刚到巴斯开始读研没多久。UN的申请系统并不难,只需要把自己的经历描述清楚即可。
面试没有固定的问题和程序,严格程度主要看supervisor的期待和竞争者的水平。我接到电话面试的时候已是第二年六月,面试内容很简单,大致问了申请动机、自己的优势和对文化遗产的看法等等,一个月后拿到了邀请信。期间还有一段插曲:三月的一个周五,学院安排了一位客座教授给我们讲世界遗产,中午下课后跟老师聊天,顺便提了申请教科文实习的事情,结果周末就拿到了老师的推荐信。其中我在英国国家名胜古迹信托的工作的经历帮了大忙。
初遇严厉Boss
正式实习后发现supervisor是一个金发碧眼不苟言笑的德国大妈,我来的第二周她恰好升到了Director的位置,每日披星戴月勤勤恳恳地工作。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会法语?那我招你干什么。”我以为自己幻听了,那天回去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自己的简历检查了三遍,没发现任何一个角落有“French”(法语)这个词,才放下心来确认一定是她老眼昏花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我都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得罪这个挑剔严厉的老板,还好同事们都很友善,让我觉得日子还不那么糟。直到两个月以后我才发现其实老板除了有德国人的刻板和认真,偶尔也会和蔼可亲一把——絮絮叨叨跟我唠嗑,尽管这样的片段屈指可数。
实习的第一个月几乎没什么正经事儿,就是跑跑腿到处去蹭个会议听。第二个月才慢慢变得忙碌起来。我和新的小伙伴打成一片,适应了耳边各种语言各种口音的交流。
这里专业并不是最重要的,联合国世界遗产中心(World Heritage Centre)很欢迎不同背景的实习生加入。身边小伙伴的专业基本覆盖了国际法、公共关系、社交媒体和艺术史。申请途径除了网申,教科文和很多大学也有合作,可以关注学校的就业办公室(Career Office),可能会有校推的名额。教科文的大部分人,都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满热情,并且坚信也许有一天它会对改变世界作出贡献。
亲历巴黎恐怖袭击
那天下班我和平时一样挤地铁回家,因为高峰期人太多了又在共和国广场溜达了一圈才上的车。顺便在路上看完了《百年孤独》剩下的一点小尾巴,心情还停留在马孔多百年的兴衰荣辱里。
第二天早上差不多五点左右在床上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快炸了,全部是关于巴黎的黑色星期五。我一个激灵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打开电脑刷新闻看视频听奥朗德的发言。
网上Bataclan剧院前白布裹着尸体的照片看的人触目惊心,听采访的时候看见法兰西球场里乱作一团,CNN的记者现场报道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突然觉得好像一夜回到了七年前的新疆似的,但心情比那时候复杂的多。朋友开玩笑似得叫我屯好粮在家里准备冬眠,可事实上我只经历了一早上的恐惧和愤怒。
过了九点,窗外的人渐渐多起来,这好像是任何一个平平常常的周六。晨跑的人,背着书包出门的人,骑车的人在街上络绎不绝。我也和任何一个平常的周末一样,上网洗衣服做饭。其实无论是当年七五的乌鲁木齐还是现在十一月的巴黎,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糕。铺天盖地的报道新闻就像是在城市边界筑起的围墙,生活在里面的人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哭泣和怨恨,他们中的大部分很快便收拾心情回归到一切如常的模样。
教科文有很多给实习生的活动,包括各种采访培训(Interview training),“自带午餐研讨会”(Brown Bag Lunch)和青年活动(Youth Event),有时候我们也会被邀请去某个员工的升职或者告别Party,于是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去蹭吃蹭喝,然后心满意足地提前离开。
圣诞节前更是三天两头收到小聚的邮件。我记得有天傍晚我们去七楼喝香槟,大家站在阳台上一边聊恐袭的事儿,一边看着天色从深蓝到渐黑。突然有人大喊:“快看!”我们回头看见埃菲尔铁塔上的灯闪闪亮亮地变成了大家的背景,温暖无比。
年末的时候我去伦敦和小姐妹一起过了圣诞,回来下了火车等地铁的时候突然恍如隔世,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过去一整年对英伦文化的习惯已经成了过去式,现在每天枯燥的等地铁,在办公室瞎忙活看报告,晚上回家看个剧什么的就累得不行的日子才是正经生活。
闪亮的巴黎生活
然而比起房东,除了旅行之外,我的日子就是尚才解决温饱的生存而已。有天她邀请我跟她朋友一起坐坐,我还纳闷儿怎么回事,到客厅才知道她朋友是拉大提琴的。那天下午外面下着雨,我就一直在沙发上边听音乐边陪一只傲娇的猫咪玩儿,屋子里还煮着咖啡烤着蛋糕,香气四溢。时间好像停了下来,让我以为后来的每个雨天就要这么过才不算虚度似的。
从前人们说法国人很浪漫的时候我是拒绝相信的,我总觉得他们骨子里就透着一股高傲劲儿。直到和房东一起生活的这半年,我终于在亲眼见了很多个阳光或是阴雨的周日和很多个华灯初上的夜晚之后,学会了什么是生活。
年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和一个荷兰妹子去了罗马,站在许愿池前面拍照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旧年里在教科文的一切都被抛在身后烟消云散了。周一回来上班的那天,我在巴黎的时光开始进入倒数。最后一个月的时候我开始很认真的和每个人相处,努力记得他们美好的笑容。即使最后灯光暗了各自散去,也许心里也会留下这些闪亮的日子吧。
联合国实习是精致的礼物盒子?
有人说联合国实习就是精致的礼物盒子,外面漂亮但里面很空。对此我不敢苟同。在巴黎的六个月,UNESCO只是所有美好的一部分。但即使是这一部分,也已经足够特别。UN实习好像只有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是有实习工资的,我们基本可以等同于免费劳动力。但重要的是,学到了什么;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离开学校进入社会,总要有一个开始。
老板给的每周工作并不多,抓紧的话差不多三天就能完成,余下的时间,自己找事情来填满,比如只做自己的那一点事情;花时间弄清楚整个项目的来龙去脉;在UNESCO的周年大会做志愿者;听一些非正式的国际讲座或者会议;再学一门语言。
其实在收到邀请信后、办签证前的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去与不去里犹豫和纠结,因为没有工资,因为很多人说不值。后来让我痛下决心的是一句话:去了也许会遗憾,不去一定会后悔。事实证明,这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大概二十几岁,就是一个摸索的年纪,只有很多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才能慢慢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
有天晚上我在家看了部纪录片,讲留美幼童的故事。他们走之前签下的契约一字一句打在我心上:
“此去西洋,深知中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取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
那段时间我常常想起出国这几年的光景,想起初到美国磕磕绊绊的那一段,它们长的就好像弥补了所有缺失的大学记忆,又短的好像让我记不起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最后,借用龙应台的话跟这一段生活好好告个别:
“卒子过河就没有回头路,人生中的一个决定牵动另一个决定,一个偶然注定了另一个偶然, 因此,偶然从来就不是偶然,一条路势必走向下一条路,回不了头。我发现人生所有的决定其实都是过了河的卒。”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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