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美国马里兰州寒气袭人，银灰云朵在天空奔腾驰骋，正酝酿着一场大雪。屋里，烛光点点，温暖祥和，比尔（Bill）安放好圣诞树，托妮（Toni）挂起彩灯，孩子们或兴高采烈地拿着画笔在纸上绘图，或将缤纷耀眼的吊饰一一挂上圣诞树，圣诞氛围悄悄蔓延。

这是一个跨国领养家庭的故事，妈妈托妮在一家医疗保险公司上班，爸爸比尔则全职在家照顾8个孩子。他们自己的儿子约翰尼（Johnny）现年27岁，另外7个孩子则从中国领养而来，分别是现年20岁的菲丝（Faith）、13岁的特蕾莎（Theresa）、11岁的艾比（Abby）、9岁的艾利克斯（Alex）、6岁的萨姆（Sam）、6岁的大卫（David）和4岁的安德鲁（Andrew）。一家10口生活在马里兰州，欢欣地期待圣诞节的到来。

“圣诞节是我们最爱的节日！”托妮开心地对《华闻周刊》说，她和丈夫比尔与8个孩子难得齐聚，一起烤饼干、交换礼物、读圣经故事和拜访亲友，其乐融融好不热闹。“我们不是典型的美国家庭，但我们爱着每一个孩子，而且愿意为彼此做任何事。”托妮不讳言他们的家庭很特别，不仅因为家庭成员众多，而且因为其中7个孩子是通过跨国领养的方式来到这个家中，因而使得其家庭结构显得较为独特，但这不影响一大家子人在这幢大房子里幸福地生活。全家人不仅一起庆祝感恩节、万圣节和复活节等美国传统节日，也庆祝中秋节、春节等中式节日。除了生日，7个领养的孩子还会过专属于自己的“Gotcha Day”，也就是所谓的领养纪念日。在这一天，主角可以得到豁免，不必做家务，并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餐厅，带全家共进晚餐。托妮笑说：“孩子们总是选择中式料理！”她接着解释说，对孩子们而言，领养纪念日的意义如同生日，只是少了派对和蛋糕，“孩子认为自己比周围其他的朋友更特别，因为自己拥有两个生日。”

得来不易的亲情

聊起迎接每个孩子的过程，托妮笑说每个小孩的领养过程都是独一无二的回忆，“我可以花整整一天来分享这些回忆！”

2002年，托妮第一次通过跨国领养中介进行领养。“第一次的领养过程花了非常非常非常长的时间，共历经了22个月！”托妮连说了三次  “非常”来强调领养程序的复杂性，这也让她格外珍惜这份克服重重困难才得以拥有的亲情。

当时才1岁的特蕾莎是比尔和托妮领养的第一个小孩。“我觉得领养是件很棒的事！我很感谢爸妈领养了我和我的兄弟姊妹。”特蕾莎说起往事，眼神里充满了感恩。特蕾莎加入这个家庭后又过了两年，艾比也加入了这个温暖的家。

托妮和比尔十分喜欢小孩，他们和自己的儿子约翰尼沟通，希望约翰尼接受将会有更多的弟弟妹妹加入这个大家庭的事实。“约翰尼对弟弟妹妹非常好，他是‘最好的哥哥’！”2005年，约翰尼进入了大学，毕业后又很快结婚成家。托妮说：“他是弟弟妹妹眼中的‘摇滚巨星’，大家都很喜欢他和他的妻子塔姆拉（Tamra）。”

“我在中介的档案资料中‘认识’了其他的几个孩子。菲丝是唯一一个在领养前已经与我们熟识的孩子。”托妮介绍说。2005年，她在一次旅行中去到中国的福利院工作，认识了当时10岁的女孩菲丝，“我们当时就爱上了彼此，后来我们跨越了一座座高山，终于在18个月后把她带回这个家。”托妮忆起和菲丝的相识，言谈中仍有些许激动。菲丝今年已经20岁，五官标致，笑起来还有酒窝，外人很难看出她有先天性听觉障碍。菲丝因为此前在福利院已生活多年，所以刚来到领养家庭的前几年中曾经历过一段艰难的适应期。值得庆幸的是，菲丝后来逐渐融入了美国的生活，她进入大学就读后，也开始能够独立地离家外宿。菲丝比哥哥约翰尼小7岁，比妹妹特蕾莎也大了7岁，虽然各个孩子之间年龄的差距不小，但全家人之间的情感并未受到年龄的影响，依旧十分亲密。

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比尔和托妮陆续迎来了艾利克斯、萨姆、大卫和安德鲁，让这个家渐渐变成了热闹的大家庭。

托妮称大卫和安德鲁的加入为“意外的领养”，对他们来说可谓是一种“惊喜”。因为在萨姆成为他们的家族新成员后，比尔和托妮一度认为其家庭已经十分圆满，并没有打算再领养更多孩子，但一年后中国推出了新的领养政策。他们得知，在新政策下，如果他们在领养一位中国小孩后的一年内再次领养有先天疾病的孩童，可以免去领养申请的文件手续。“这真是太棒了！”托妮称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惊喜而不敢相信。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并非如他们预期般顺利，他们咨询后发现，由于领养萨姆的时间刚刚超过一年，因此他们并不符合新政策的条件，无法享受这个便利。

“但是，通过资料和照片，我们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大卫，所以我们决定即使无法享受新政策带来的便利，我们也要继续完成这个复杂的申请程序！”在文件审查的过程中，他们有了新的想法，“在过去，每次领养申请的资料只能使用一次，但在新政策下，我们这一份文件可以同时申请领养两个孩子，而且只需要去中国一趟，节省了交通往返及住宿的花费！所以，惊喜来了！我们后来不只领养了大卫，同时也领养了安德鲁，两个孩子一起到来了！”托妮说得眉开眼笑，好不快乐！

托妮笑说，因为宗教信仰，让他们领养了七个孩子，给了这些中国孩子温暖的家，同时也让他们自己拥有了一个欢乐的大家庭，话语里是满满的温柔。“有时候约翰尼会笑称我和比尔是领养孩子的‘狂人’，但他其实完全支持我们的这些领养决定。”托妮认为，约翰尼这么说是源于他对父母的关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再年轻了，却还要因为领养去承担这么多的工作与如此庞大的生活开销，他有些担心。

“虽然我们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但我们仍然想这么做，因为我们不希望看到有这么多的小孩在福利院里成长。约翰尼了解我们的想法，所以他也爱着每一个弟弟妹妹。我想约翰尼和他的另一半未来也会同意并领养其他的小孩。”托妮嘴角泛起微笑。

巨额开销是甜蜜的负担

在这个大家庭里，每个人都用心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每一天，爸爸妈妈掌厨，年纪较小的萨姆、大卫和安德鲁会帮忙整理桌子、准备用餐空间，特蕾莎、艾比和艾利克斯则会轮流负责洗碗、扫地、拖地和打扫环境的工作，家事分工清晰，有条不紊。

维系这样一个大家庭十分不容易，比尔几年前辞去了工作，成为了全职爸爸，但比尔却认为辞职的决定并非全部因为领养了小孩。“不论是为了亲生的小孩，还是为了领养的小孩，我可能最终都会选择当个全职爸爸！”

对他们夫妇来说，最大的“牺牲”是为办理领养手续所付出的巨额花费，包含文件费用、中介费、福利院捐款和交通费用等等，除此之外，他们还要付出很多时间和精力来照料孩子和维系家庭生活。但比尔和托妮却认为，对父母而言，这是一个甜蜜的负担。“等我的四个小儿子进入青少年时期，我猜我们家会对食品超市做出更多贡献，因为他们吃得‘非常多’！”托妮笑得开怀，毫不在意这些辛苦与付出。

的确，要负担一个大家庭的开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Bill曾经申请过美国政府的领养开销补助，也曾通过庭院售物（Yard sales）的方式来募款。当然，也有许多朋友曾主动伸出援手，比如音乐家史蒂芬·柯蒂斯·查普曼（Steven Curtis Chapman）就曾通过他的Show Hope基金会来对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提供领养家庭经济协助，“对于所有曾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都非常感激！”比尔说。

领养的7个孩子中，有5个小孩患有先天疾病，需要长期的医疗照护。菲丝有先天听觉障碍，不得不通过手术植入助听器，尔后，她在华盛顿听力障碍学校读书，每天需要接送她上下学；艾利克斯因为唇颚裂的问题，也曾经历过两次手术；萨姆因为严重的心脏疾病需要定期就医检查；6岁的大卫和4岁的安德鲁同样因为先天疾病，需要更为密集的手术和细致的医疗照护，大卫每一次手术后都需要住院五天。

“我们只是做家人应该做的事，不论是不是亲生孩子，我们都会做一样的事。我们现在都已经学会把住院当作是在医院度假了。”托妮笑说。因为安德鲁的发育较为迟缓，学习方面会有一些困难，所以托妮每天晚上都会陪着他一起学习，陪伴着孩子一点一点进步。

在美国，庞大的医疗开销可以通过医疗保险来分担，而部份的保险费用则由雇主承担。但美国政府对于跨国领养孩童并没有额外补助医疗费用，将其与美国幼孩同等对待。在托妮的脸上，并没有因为生活压力所带来的疲惫，对这一切，她充满了感激：“我很感谢比尔有能力成为很好的全职父亲，而我也同时有一份好的工作。”

一对白人夫妇，却拥有一群亚裔子女，这难免引人关注，尤其他们又是一个人数较多的家庭。面对外人的种种眼光，他们会礼貌地用笑容回应，继续幸福地生活着，“托妮本身也来自大家庭，数代同堂的家庭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比尔说。

除了菲丝和大卫，其他孩子都是在年龄极小的时候加入的这个大家庭，因此他们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适应问题。而大卫因为被领养时已在福利院生活了逾三年，所以即使他已来到这个家超过了三年时间，却仍然需要努力去适应这里新的生活，据托妮介绍，“大卫较爱哭，还会时常因为其他的小孩获得疼爱而心理不平衡。”尽管如此，大卫在这个充满爱的家庭里，也已经逐渐开始适应新的生活了。“我们有的困难是ㄧ般家庭也会遇到的，比如孩子的青春期叛逆、医疗问题等等，很多时候，我们与其他家庭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和中国的不解之缘

“以前，我们和中国没有太多的关联，但现在却有了紧密的联系，因为我们有7个中国孩子。”托妮笑说自己比孩子们更懂中文。她曾试着让这些孩子学习中文，但他们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这让她较为头疼。“我猜是因为他们想要融入自己的朋友圈，跟别人一样。当然，他们会说一些基本的中文用语，像是你好、再见、我爱你，也会从一数到十，但仅限于此。”她说。

菲丝搬到美国时，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因此她掌握的中文相对较多，但是因为听觉障碍，她只是会写一些简体中文，并不会说中文。在一次回中国的旅行中，路人问她为什么跟美国人在一起，托妮比了比自己的耳朵替菲丝用中文回应说“她听不懂你说什么”，没想到路人竟然开始用中文与托妮对话，直到托妮很不好意思地坦承自己只会“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一类的简单用语。对于这些旅行中的小插曲，托妮印象非常深刻。比尔和托妮每次去中国办理领养手续，都会带全家人一起，“我们认为尽早让新成员认识他的哥哥姐姐是件好事！”但是随着家庭规模日趋扩大，旅行开销渐渐让他们有些吃不消了，2012年，他们只带了大姐姐菲丝和3岁的萨姆到中国去迎接同龄的大卫。第一晚，大卫不愿意和“这些陌生人”共眠，便放声大哭，这时，萨姆跑到大卫身旁给了他一个拥抱，大卫的泪水就瞬间止住了。“萨姆在那次旅行中学会可当一个称职的哥哥！”托妮语气温柔地说。

在这些孩子来到这个大家庭时，比尔和托妮会为他们各取一个英文名字，这些英文名字大都来自于圣经故事，同时他们也会为孩子保留其原来的中文名字。比尔表示，为孩子取名是每一对父母的责任，“我相信我们爱着彼此，能让孩子感觉到我们就是他‘真正的父母’，因为我们是照顾他的人。”比尔强调，他们愿意为这群孩子做任何事。

托妮说，现年11岁的艾比未来将会尝试去中国寻找其亲生父母，9岁的艾利克斯也有这样的意向。“如果他们有意愿寻亲，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他们。”托妮如是说。艾比虽然想找亲生父母，但这并不影响她爱现在的家人。“我的家人充满着爱且互相支持，但他们会在我需要时照顾我、帮助我，在我难过时替我加油打气。”艾比微笑说。

掀起窗帘，把阳光搂进屋里，冬日阳光一扫笼罩天穹的云霾，空气里散发着恬淡香味。“领养把我们一家人紧紧系在一起，我们深深爱着彼此。”比尔的慈爱话语温暖了冬日的严寒，也温暖了这个家。

本文出自《华闻周刊》第189期精装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