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的6月,22岁的单声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爸爸写一个条子给他。爸爸叫他叫 “八儿”,家中十个兄弟,单声是第八个,这封信叫“八儿远行书”。
它里面只有二十三个字。 “勤学卫生,不做无益;闲学书法,爱国爱家爱故乡。”
单声说,他这六十年在海外生活就是根据这二十三个字在走,没有走出它这个范围。
“我是1929年6月6日阴历出生的。1951年的11月30日我到巴黎留学,念国际法。1954年拿到博士学位以后,我就到英国来,那是1954年的年底。“
”当时英国UCL (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 伦敦大学学院) 的教授需要一个懂法文、懂英文的学生,帮他做有关于英联邦殖民地的研究。所以我1954年在UCL做访问学者。记得刚来英国在UCL的时候找房子找不到,结果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房子,价钱很便宜我就去敲门,跑到门口一看,他外面挂了一个牌子 “Whites Only”,只租给白人,他根本就不理你中国人。中国强大了以后,这种情况没有了。但是当年,移民、居留、劳工证,找工作的情况,跟今天一样。并不是说从前容易今天难,一样的遭受歧视,一样的遭受困难。“
”1956年的八月, 钱也用完了,没有钱 我只好离开英国。我就去了德国,德国正好有个香港的进出口公司,请我做欧洲的经理,就是这样我就弃学从商。没想到这个生意一做倒很上手,很容易做,比念书容易。开始是做他们欧洲的总经理,给我2000美金一个月,很好的待遇。但是我一看,如果我自己做还可以赚更多,所以我就自己开一个公司,也是做进出口贸易。”
单声的父亲是清朝的一位官员,他祖籍是江苏泰州。自1926年在上海从事律师事务所工作。在单声6、7岁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带着他在南京路上闲逛。
年幼的他问爸爸:谁是上海最有钱的人?”
爸爸说:“是个犹太人,叫哈同。”
他又问:“他是外国人,为什么会是上海最有钱的人呢?”
爸爸回答:“因为他买地。这条南京路差不多都是他的地。”
这句话被年幼的单声记住了。
“逐渐地我的进出口公司有了点起色,公司从德国扩展到西班牙。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跟朋友一起去喝点酒,吃点tapas(西班牙小吃),吃完以后就给小账,给25块钱(西班牙币)小费。我发觉在海边的地皮就五块钱一个平方米。我喝喝酒,吃吃tapas,25块钱,五个平方米的地就丢掉了,那我不是神经了,我太笨了。所以我就不吃了,把这个钱省下来,买地。
当时也有人讲我,这个单声头脑发热了,这个海边的荒地买去也没用,又不能种洋山芋,又种不出花生米,有什么用啊。但是我小时候记得一句话“上山下海”,我觉得海边的地,早晚会有用的。第二个原因是我喜欢骑马,年轻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骑马,骑马需要地方。我从前在海滩边上沿着水啪啪骑,很好很舒服。
这块地我也没有当回事,就丢在那里,想不到三十年以后,由于西班牙开始发展旅游业,主要是沙滩的旅游业,于是这块地涨的不得了,最多的可以涨到伍千倍,兑换一万美金就是伍千万,所以这个就厉害了。地越买越贵,一定是这样的。所以西班牙在涨的时候呢,我的投资也跟着涨,我的一生是个运气,正好碰上那个时候,如果我一直在英国念书,在学校做个老师,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现在大家都知道投资房地产了,可是当年,一九五几年,六零年的时候,没有人懂。”
英国早期的“投资移民”
在西班牙,我小孩念书了,学校的校长说最好的学校还是在英国,结果我就把小孩送到英国来。因为他们在这里没有监护人,英国(移民局官员)就问,你爸爸呢,妈妈在哪里?
孩子说,我爸爸妈妈在西班牙。
(英移民局官员说)那你们叫他们过来,不过来的话你们的居留有问题。
孩子说,我爸爸不会过来。
(英移民局官员说)为什么?
孩子说,当年在这里(1954年访问学者时)你不给他工作证,你也不给他居留证,他不愿意来。他们(英移民局官员)就说,现在他可以来,而且给他永久居留,你叫你爸爸快来。
当时儿子这样跟我说,我说你这个小孩子开玩笑吧,永久居留哪有这么容易就给?但儿子认真地说真的,你过来吧。我就相信了他,带着妻子来到了英国。一来以后,果然到了移民局,那是一九六七年的时候,全家六口的永久居留都给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跟英国又拉上了关系,一直到今天。
后来我知道,因为我那个时候汇到英国来给我儿子的钱,每个月超过他们的这个所谓投资的移民的数额。所以他(英政府)就给我儿子讲,让他爸爸拿到永久居留。我一想,这大概就和现在的投资移民一个道理。
“2010年我决定把我所有的,毕生收藏的古董、文物有340件,全部无偿捐给中国,这让我如释重负”
我全部捐给中国,让孩子们知道我们的根不是在英国,而是在中国,在泰州。
我收藏的都是中国的圆明园里面的国宝,很多件上面有九条龙,所以我一看就懂,他们外国人不懂,这就是中国的宫殿里面用的东西,不拿回来就都给英国人拿去了。
我的子女们也都很理解我,他们没有问我,怎么不给我,你都捐掉了?我告诉他们我给你你也不懂。这幅画是明朝的,是清朝的,是宋朝的。对你看都是一张黑纸,不知道是什么。我儿子曾经讲,这么一张黑黑的纸可以值那么多钱?他不了解这个画的内容,这也是我捐赠的一个主要的原因。但我也没想到我捐的74张画里,有67件都是真迹。这个不得了,他们南京博物院里有人跟我讲,随便拿你捐的六十件里面,随便拿一件去拍卖,底价在北京,可以从两千万人民币开始。这个经济的价值我也不去估计了,最重要的是历史的价值,我应该拿回中国。文化的价值,放在外国,外国人不懂,我自己小孩都不懂。这个东西是属于中国的。我拿到中国去,泰州政府在我祖宅,加盖了一个文物珍藏馆,永远保存下来。我有一个好朋友,他跟我讲,你怎么舍得的?我说 “有舍才有得”,我说我非但不觉得不舍得,而且我把这个画运出去以后我觉得心里非常的开心,非常高兴。
(根据单声博士口述整理)
后记:与单老的采访约在他的家中。下午2点,他亲自到大门口来迎接我们,在我们的谈话过程中,如果被人打断,他都能比我更快地找到话题的接点。看到84岁高龄的他还能这样思路清晰,做晚辈的觉得欣慰。单老说,他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练瑜伽,做到立,晚上空闲时练书法,颇有养生之道。他说,我希望我能看到两岸的和平统一。所以我要把身体养得好,这件事给我很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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