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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能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穿行，就可以开始学习最难，也是最有力、最有趣的内容。然后你就会准备好高飞，去了解慈悲与爱的意义。”

这是理查德·巴赫在他所著的《海鸥乔纳森》里的一段话，巴赫既是美国著名作家，也是诗人和飞行员。

王思莼把这段话发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通过飞行去探索和理解这个世界，也成为了他的座右铭。

王思莼曾自驾飞机，绕飞过喷发的火山口，在空中看过Space X火箭发射；他也曾为了追寻帝王蝶的迁徙路线，从加拿大曼尼托巴省飞到了墨西哥尤卡旦半岛；在诺曼底登陆75周年时，他还去重飞过诺曼底登陆时空投伞兵的航线，以及从法国敦刻尔克大撤退到达英国多佛的路线……

▲王思莼在空中见证了Space X火箭的发射（摄影：Fox Xuan）

对王思莼来说，飞行能力是人类最好的礼物。“飞机不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还像是一个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时光机，既能让我看到在地面上无法看到的奇观，也能让我无限接近一些历史事件。”他说，“当我想欣赏我们的家——地球时，我所要做的，就是进入我的飞机驾驶舱，然后翱翔于地平线之上。”

▲王思莼驾飞机飞越北极冰川Logan Glacier

“回想30年前，当中国刚开始出现私家车时，开车出行对一些人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事情。”王思莼说，“现在人们看待开飞机去吃火锅、逛超市，大概也是类似的心态。但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看到更多人把这样的出行方式当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你要问王思莼最难忘的飞行经历，他一定会提到绕飞泰坦尼克号沉没点这段经历。

▲在第三次尝试绕飞泰坦尼克号沉没点前的王思莼（摄影：Eva小鹿）

“绕飞泰坦尼克号沉没点这事儿，我一共尝试了三次才成功。”王思莼说。

第一次是在2019年7月，王思莼在飞往北极圈的途中有一站是St John's，这是距离泰坦尼克号沉没点最近的地方。“我当时离那里已经很近了，但因为有个风暴在往我的航线上移动，所以就没去。”

第二次是在去年10月3日。“在飞到距离沉没点还有60海里的时候，一个低压团已经朝我移动过来了。窗外不仅什么都看不到，而且还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没办法，我只能调头。”他很懊恼。

▲第二次绕飞泰坦尼克号沉没点因天气原因失败了

第三次尝试，就是在距离上次失败之后的三天，王思莼才终于如愿以偿。

“有的朋友不理解，为什么我这么在意泰坦尼克号沉没点。其实，除了电影《泰坦尼克号》里那些真实的故事，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泰坦尼克号上那段与中国人有关的历史。”他说。

▲第三次尝试前，王思莼在对飞机进行最后的检查（摄影：Eva小鹿）

“当时有八名中国人在船上，其中六人生还。可他们不仅被美国拒绝入境，还被欧美媒体抹黑……他们的求生欲望，他们的勇敢和坚持等品德，是老一辈移民留给我们的宝贵记忆。”

去年上映的纪录片电影《六人》，就提到了这些中国人的故事。王思莼在出发前，还专门看了这部电影，这也更坚定了他要绕飞泰坦尼克号沉没点的决心。

在成功到达泰坦尼克号沉没点上空后，他不仅用飞机航迹画了一个心形，还向机窗外机投出了一张卡片（注：在确保不会伤及地面上的人并且不造成财务损失的前提下，从机上投掷物品并不违反法规）。

▲王思莼用飞机航迹在泰坦尼克号沉没点上方画出一个心形

▲王思莼给登上过泰坦尼克号的中国人写卡片

在观看电影《六人》时，他记下了泰坦尼克号上中国人的名字。他把这八名中国人的名字写到了卡片上，并附上了其中一位幸存者写给家人的诗。他希望以这种方式，向这些先人表达自己的敬意。

▲卡片上的文字

同样令王思莼难忘的，还有他沿着当年日本飞行员袭击珍珠港路线飞行的那段经历。

“想象一下，在 1941 年 12 月 7 日那个微风习习的早晨，日本帝国海军航空队对夏威夷的珍珠港，发动了突然的军事打击。珍珠港遭到了来自六艘航空母舰的 353 架日本飞机、分两波的攻击。”王思莼受邀在澳门发表TEDx演讲时，也分享了这段经历。“我希望回到过去，看看这个事件。”

▲王思莼在澳门发表TEDx演讲

自驾飞机重返珍珠港是在一个大清早，王思莼从檀香山国际机场起飞。他驾驶着租来的塞斯纳 172 飞机，飞过了欧胡岛奥帕纳角北端，此时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他开着飞机转了个弯，开始按照日本飞行员当年相同的路线飞行。没多久，王思莼飞过了奥帕纳点，这是当时一个运行中的雷达站。

“第一波攻击者看到这个雷达罩时，一定觉得很可怕，在当时，雷达还是一个新奇的东西，但日本飞行员也很清楚，这个雷达可以检测到他们在空中的运动。”王思莼坦陈，即便是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当他接近这个雷达站时，也依然会感到紧张。“那一刻，我完全能体会到当年日本飞行员的感觉。” 

在王思莼飞近珍珠港时，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从空中观察这个地方，“就像当年那些袭击者一样”。他指着一张珍珠港被袭击前的老照片对华闻君说。

接着，他又给华闻君看了另一张照片，这是他在空中，几乎以相同角度拍下的珍珠港。“你可以看到，现在的珍珠港，和那时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王思莼镜头下的珍珠港（左）和珍珠港被袭击前（右）的对比

“在飞机上，我看到了在浅浅海水下的亚利桑那号战列舰残骸，以及建造在它上方的纪念碑。同时，我也可以‘看到’亚利桑那号战列舰正在冒烟，水手在水中挣扎，从战舰里泄漏的油在水面上燃烧……”

这次飞行让他感慨万千：“我感觉就像在剧院里，亲身体验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军事行动之一，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但我不希望再有战争。”

如果把王思莼的人生按阶段划分，可以说30岁是一个清晰的分水岭。30岁之前的他，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王思莼在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长大，他的父亲曾在1986年到英国留学，算是比较早出国的一批留学生。

上学时，王思莼一直努力当一个好学生，也是别人眼里的“乖孩子”。在河北大学读完旅游管理专业本科之后，2008年，王思莼来到了爱尔兰读本科，学的也是相关专业。

大一结束的时候，王思莼正好赶上了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候。爱尔兰的经济严重依赖美国，当地经济也因此受到了冲击。“旅游和酒店行业最看重的就是实习经历”，但当时的他，很难找到在酒店实习的机会。

本科毕业后，王思莼又申请来到英国谢菲尔德哈勒姆大学，继续攻读旅游管理硕士学位。

也正是在海外留学的这段时间，他有机会体验了一下乘坐小飞机飞行的乐趣。

王思莼在爱尔兰留学时，曾住在香农机场附近。尽管香农（Shannon）是个小镇，名气却很大，而且和中国有着不解之缘。

▲飞机降落腹部视角

1980年，中国的改革开放刚刚起步，百废待兴。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为了学习其他国家建设经济特区的成功经验，派了一支代表团来到爱尔兰学习。他们学习的地方，就是位于中西部克莱尔郡（Clare）的香农自贸区。后来，又先后有多位中国领导人来这里参观。

“香农机场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拥有世界上第一个机场免税店和欧洲最长跑道之一，A380飞机曾在这里试飞，爱尔兰咖啡也诞生在这里。” 王思莼兴致勃勃地向华闻君介绍道。

在香农机场附近，还有另一个机场，它拥有欧洲最小的飞机跑道之一，只有400米长。

每天，王思莼都能听到小飞机在头顶上盘旋的声音。从小就有一个飞行员梦的他，不仅不觉得烦，还特别感兴趣。

一天，王思莼开车在这个机场附近溜达。他看到一个人正在给飞机起飞做准备，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王思莼跑过去和这位先生聊天（后来王思莼才意识到，当时不应该随便进出飞机场跑道）。

聊到兴奋处，对方干脆和他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飞一下。”

王思莼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飞机载着王思莼翱翔在天空中，他既兴奋又很紧张。王思莼听到机长和朋友在对讲机里说，他们晚些时候要飞去都柏林。

香农和都柏林分别位于爱尔兰的西端和东端，王思莼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在这些飞行爱好者的眼中，小飞机就是一种普通的交通工具，“和自驾车没什么两样”，那是2008年底的事。

▲北极的彩虹

后来在英国留学时，王思莼又在谢菲尔德周边尝试了各种飞行体验，其中一次飞行体验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当时带他飞的是一位英国老爷爷，这位老爷爷的父亲曾是英国皇家空军第六飞行中队的飞行员。

▲在英国《哈利·波特》拍摄场景参观的王思莼

老爷爷和他分享了一个关于自己父亲的故事。老爷爷的父亲所在中队是一个轰炸机中队，“二战”期间，他们有个任务，就是要轰炸纳粹德国的兵工厂。

王思莼对整个故事依然记忆犹新：“当时英国皇家空军侦查到，纳粹德国的一个兵工厂就建在水电站旁边。他们认为，这个兵工厂很可能在提纯某种放射性物质，用来制造核武器。想要彻底摧毁这个兵工厂，就得把水坝给炸掉。” 

“当时一般水坝的建造强度可以抵御飞机炸弹的轰炸，普通炸弹基本无法炸毁水坝。后来，英国皇家空军研制出了一种炸弹。这种炸弹投下去之后，不会沉下去，而是随着惯性撞到水坝上，再爆炸，这就大大提升了炸毁大坝的机会。但这种炸弹还从来没被使用过，所以他们就在正式投弹前，在约克郡周边的水坝练习投弹。”

老爷爷指着飞机下方的一个水坝对王思莼说，当时，他爸爸所在的部队，就开着飞机在他们现在绕飞的这个水坝上空试飞。说完，老爷爷还在空中做了一套当时扔炸弹时的标准飞行动作。

▲多佛的白崖

老爷爷的故事和一套试飞动作让王思莼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仿佛自己就身在当时皇家空军训练扔炸弹的飞机上，“这太牛了！”

回到现实中的王思莼，当时只能把飞行体验当成业余爱好，当飞行员的梦想也只能暂时被他深深埋在心中。

2010年从英国研究生毕业之后，王思莼回到了国内，他先是加入了当时中国最大的一家高端旅行社，为一些比较成功的企业家到国外“深度旅游”提供服务。可这个工作干久了，“感觉可以一眼望到头”。

后来他自己出来单干，开了一个工作室，每天的工作就是申请签证、递签、订机票。

▲加拿大Gros Morne国家公园

自己创业一阵子，王思莼又觉得“没意思”，随后进入了一家民企集团公司，成了董事长助理。

王思莼的工作性质很特殊，“忙的时候特别忙，每天只睡2-3个小时，不忙的时候就自己安排。”

就在那时，王思莼有个朋友在北京的医院做“规培”，要在每个科室轮岗。有段时间，朋友在夜间儿科急诊室实习，王思莼正好没什么事，晚上就去陪朋友聊聊天。

▲《侏罗纪公园》位于夏威夷的拍摄地Kauaʻi Island

朋友值班的夜间儿科急诊室斜对门，就是重症监护室。短短三个月里， 各种争分夺秒、生死攸关的急救场面在重症监护室轮番上演，生老病死、人生百态也浓缩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有的人被送进来，可能和你我一样，只是下楼买个咖啡或者取个外卖，就发生了意外。他们没留下一句话，或者没有见到家人，就这么走了。”

这对王思莼造成了极大的思想冲击，他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念头：“我已经到了30岁这个坎，这辈子要是不做出一些改变，我可能在死之前会后悔。”

▲奇琴伊察玛雅人金字塔（Chichen Itza）

“我要去学开小飞机！”王思莼就有了这辈子必须要完成一件事的冲动。后来，他半开玩笑地说，“这可能就是中年危机吧。”

说干就干，30岁那年，王思莼和公司办理了停薪留职，跑到美国学习开小飞机。在积累了56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之后，他通过了考试。一个月内，他就顺利拿下了初级私人飞行执照。

▲拿到飞行执照后的第一站，王思莼自驾飞到了巴哈马，这是当地的猪岛（Staniel Cay）

“其实开飞机比开车简单多了。只要你按照既定的程序来完成，基本没有犯错的机会。”王思莼如是说。

▲草地跑道落地

王思莼现在住在美国克利夫兰，离加拿大的多伦多很近，“开飞机就40多分钟”。克利夫兰当地中餐匮乏，有时，王思莼想吃“一顿好吃的中餐，比如火锅”，“就飞一趟加拿大，吃完再飞回来。”

“三十多年前，中国人逐渐拥有自己的小轿车后，生活变得更便利，活动范围得以拓展。现在的情况也类似，当飞机这个交通工具慢慢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后，我们的生活范围也将被扩大。”他说。

▲世界撞沉船只最多的岛——沙岛（Sable Island）

对于王思莼来说，日常开飞机出行已经变成了现实。

他告诉华闻君，美国有一种“航空小镇”的社区模式。在小镇上，家家户户都有停飞机的机库，并且直通小镇上的一条飞机跑道，住户们驾驶着飞机，就可以从这条跑道上飞往世界各地。

王思莼有个朋友，她是“世界最快自驾飞机环球纪录保持者”，就住在这样一个小镇上。

“我去过她家好几次，她家的房子有100多平米，但是机库就有600多平米。她家跑道两头都是三十几米高的大树，飞出这片树，就是一个广阔的世界。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王思莼对这样的生活心驰神往。

▲夏威夷大岛（Kīlauea）的岩浆入海

做飞行教员也是王思莼的梦想之一。现在，他已经成为了美国联邦航空局FAA认证的飞行教员。“我想让每个有自驾飞机条件的人，都能像我一样，体会到飞行的乐趣。”

王思莼有一个在线文档，里面存了很多他想去的地方。它们遍布世界各地，有的是自然景色，有的是人工景致，但它们都有一个相同点：从空中俯瞰，都蔚为壮观。

▲尼亚加拉大瀑布（Niagara Falls）

 “其实飞多了你就会发现，你在空中看到的东西，可能远不如你在地面上看到的东西变化大，你会有一种历史重现的感觉。” 王思莼补充道，“人活这一辈子，要拓宽生命的广度，如果既能享受现代生活的便利，又能去体验过去人们的生活，就真的活得很值。”

对于未来规划，王思莼说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借助科学技术的帮助，能够亲眼见证或者理解一些正在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多看，多感知。“对于我来说，这将会是非常终极的，非常宏大的一个体验。”

文 林卉卉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