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罗马尼亚,会想到欧洲那唯一一个以暴力流血的革命形式被推翻的社会主义政权;会想到被处死的政权首脑尼古拉·齐奥塞斯库夫妇;会想到德古拉的城堡和吸血鬼的故乡;还有在那里休憩的吉普赛人。"
一夜火车的颠簸,从布达佩斯到达到了布加勒斯特。睁开睡眼,欧洲的优雅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该怎么描述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加勒斯特呢,它颓废、不安、野蛮、肮脏、诡谲、伤痕累累,与任何温暖优美的字眼都无关。在暴烈的阳光下,美丽的红发女人妖娆地在街道上走,整个城市看起来像一个深重的禁忌。而我是那么恶毒地迷恋它,迷恋它的每一道伤疤。
我借宿在一个罗马尼亚摇滚青年的家,在一栋传统的罗马尼亚老房子里。昏暗的灯光配着天窗外杂乱的电线和急速飞过的燕子,和阳台外面一座很老的东正教堂,房间里隐隐地蒙上了一层鬼魅的色彩。
晚间和摇滚青年以及他的朋友们一起坐在他客厅的地板上,我们喝酒聊天唱歌跳舞。其中一个朋友讲述他的罗曼史:他几年前遇到一个捷克女孩,就辞掉了工作跟着女孩儿一起搬去了布拉格,找工作,学捷克语,一切从头再来。几年后两个人厌烦了捷克,就一起辞去了工作搬到了拉脱维亚,一切又从头再来。再后来,女朋友和别人跑了,他只好再次辞去了工作,回到了罗马尼亚,从头再来。他自嘲自己心酸的恋情,我却不禁在心里偷偷羡慕欧洲的青年,没有来自父母的压力,没有来自社会的成功指标,可以勇敢地过贫穷又浪漫的生活,可以说走就走,也可以一直“从头再来”。
深夜里,某个青年拿着屋里的一把破吉他弹了一首令人伤心欲绝的歌,是他写给他死去的恋人。屋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一个姑娘突然说,我也愿意死,来换得某个人如此伤心。弹吉他的男青年说别傻了。屋里又是一阵沉默。我在想,那个死去的恋人大概就在那首歌里不朽了吧。
那是八月仲夏,我经常没有目的地走在布加勒斯特暴晒的街头。偶尔会看到市井里一些卖花的吉普赛姑娘,她们看起来贫穷瘦弱。有时会路过零落的吉普赛人聚集地。聚集地大都是这座城市里的贫民窟,肮脏,凌乱,没有自来水循环系统。女人们时常抱着孩子坐在路边,男人们游走其间寻衅滋事。在文艺作品中那些流浪的、占卜的、跳舞的波西米亚人去哪了呢?还是他们早就已经成了过度被浪漫化了的符号呢?
古老的吉普赛生活方式是游牧式的自然主义的,他们不从事生产,自给自足,一切取之于这片土地。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拿一只自然生长的苹果树上的苹果,是大地的礼物;扎下帐篷睡在路过的地方,是流浪在荒野里;精美的手工艺偶尔可以换取几匹布料或一顿美餐。
而如今,当每一棵果树都有了主人,每一片土地都被现代社会中的“文明”人瓜分殆尽,传统的手工艺再也抵不过“中国制造”的工业时代的流水线生产之时,他们再也无力延续自己的文明和传统,于是他们变成了我们称作的“小偷”。而流浪者就在现代文明的话语中有了新的名字:“要饭的”。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伤感的事了吧。
罗马尼亚,废墟满城,古老的传说里红头发的人都有罪,燕子在杂乱的电线间急速地穿行。他们说罗马尼亚是吉普赛人的故乡,可是吉普赛人哪有故乡?他们只有爱情、烈酒和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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