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瀞忆为她的美食食谱Ching’s Fast Food (《瀞的快速食谱》)拍摄封面
1998年,黄瀞忆(Ching-He Huang)即将从伦敦大学玛丽皇后学院(Queen Mary, University of London)经济系毕业,却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窘境。身边的同学们都争相往银行里挤,而黄瀞忆却一筹莫展,除了做饭,她什么也不会。一天中午,处于人生低潮期的黄瀞忆走进了一家便利店,想请自己吃一个三明治,却看到货架上陈列了一碗碗凉面,这个带着东方特征的食物勾起了她儿时的记忆。黄瀞忆掏出零钱买了一碗,可是这碗面却和家乡的味道相差甚远,不仅又硬又难吃,还不便宜。黄瀞忆开始琢磨:为什么不能自己开一家制作凉面的公司呢?不久之后,她成立了自己的食品公司“Fuge”,那一年,她21岁。一直把做菜当成生存技能的黄瀞忆怎么也没想到,美食竟成为了她一辈子的事业。
黄瀞忆在曼彻斯特附近的Chorley Market
烹饪:被逼出来的生存技能
黄瀞忆的家境并不优越,15岁时,她就到Brent Cross(伦敦一家百货商店)当服装售货员。在英国,16岁才能正式出来打工。一次,黄瀞忆在试衣间帮人试衣的时候正好遇上当时的中学校长。“校长问我:‘为什么这么小就在这里打工?’我就老实坦白,说我家里经济欠佳,如果我不出来打工,可能就不能再继续读下去了。校长被我说动了,就承诺,如果我GCSE考得好,就给我一笔奖学金。”
由于黄瀞忆的妈妈经常出差,家里经常只剩下她和爸爸,除了打工,黄瀞忆不得不学着给爸爸做饭。
“每次出差前,我妈妈都会先教我几道菜。刚开始都是教一些简单的家常菜,但是由于年纪太小,我常常做不好。后来有一段时间做得多了,也越来越有样子。”渐渐地,黄瀞忆觉得做菜很好玩,就会叫学校里的同学来家里尝她做的菜。
1996年,黄瀞忆如愿上了大学,为了将来能
“赚大钱”,她选了一个并不是很喜欢的专业——经济学。但是自己做饭做到不耐烦的她,已经不愿再踏进厨房半步。“上大学让我有了一种解放的感觉,因为我终于可以不用为了吃饭而做饭了!”大学三年是黄瀞忆在外就餐最多的一段时间。
大学毕业后,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补贴家里的经济,黄瀞忆决定“重操旧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厨房。可刚开始,当黄瀞忆提出要做食品公司的时候,她的父母并不赞成。
“我妈劝我说:你去航空公司当私人助理吧,我们认识那里的总经理。”她断然拒绝了这个想法,“我才不要当某人的助理,我要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在说服了爸爸妈妈之后,1999年,黄瀞忆靠500镑起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开始正式把餐饮业当成自己的事业。“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不知道我大学毕业后怎么有勇气成立自己的公司,那时我什么都没有,一切从零开始打拼。”黄瀞忆说她这种敢闯的性格可能是遗传自她父亲,
“他也是什么都不怕,两次带着家人,从台湾举家搬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
黄瀞忆出生在台湾,从3岁起她就和外公外婆一起在台南的郊外生活,在那里,他们有一片农田和竹园。每天早上,黄瀞忆的外公就会拿着新鲜的竹笋、红薯和蔬菜到市场里去卖,顺便再交换一些新鲜的食材回来,而黄瀞忆的外婆就负责给全家二十口人提供伙食。“我外婆的拿手好菜是排骨竹笋汤,排骨加上新鲜的竹笋和萝卜一起炖煮,会有一股特别鲜美的味道。”除此之外,外婆做的富有台南风味的五花肉粽子和咸鸭蛋粽子,也深深地烙印在黄瀞忆的记忆中。
5岁之后,黄瀞忆随父亲举家搬迁到南非。黄瀞忆的妈妈想要做正宗的中餐,每周都要跑到约翰尼斯堡的一家小型中国超市采购。
“我记得里面都是以各种罐头食品居多,连鲍鱼都是罐头的。即使这样,我妈妈也能用从中国超市买回来的食物加上一些当地的食材张罗一桌好菜。”
黄瀞忆和哥哥是全校唯一的中国人,两个人带去学校的中餐午饭还会在班上引起小小的轰动。
“当地的小孩中午都是吃三明治的,我们就带自己的中餐当午饭。”虽然带的只是些排骨、腌黄瓜、卤蛋或者是蒜蓉炒青菜这些简单的菜式,这也让他们看呆了。
11岁时,黄瀞忆随着家人又进行了第二次搬迁,这次来到了英国。
创业:跌跌撞撞地摸索
2007年10月,黄瀞忆陪同查尔斯王子到访唐人街。
公司起步的前四年是黄瀞忆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她跌跌撞撞地在食品业里摸索,却也得到不少“贵人”的相助,其中包括一个叫Tim Marland的Europa
(超市)采购者。为了进军这个在伦敦有80家连锁超市的集团,黄瀞忆带着一个
盛着“凉面色拉”的盒子,自信满满地走进了他办公室。Tim在品尝了黄瀞忆的凉面后问了一连串问题:你有没有冷藏配送?有没有生产工厂?有没有卫生许可执照?公司请多少人?凉面的价格是多少?……黄瀞忆当场就懵了,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同样很年轻的Tim看到一头雾水的黄瀞忆,告诉她:如果你的凉面要进军我们超市,你必须要做几件事……Tim一边说一边把这些事一件一件地写在纸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可能是觉得我很可怜吧?”黄瀞忆自嘲道。
刚开始做凉面,黄瀞忆连厨房都没有,更谈不上配送车间了。黄瀞忆在一家中文报纸上看到一个承办各种聚会的小厨房正在出租,她找到了出租人龚妈妈。黄瀞忆向她提出租赁厨房的要求,由于资金不多,黄瀞忆只能拿出几天的租金,同样来自台湾的龚妈妈大方地答应无偿租给她三个月的时间,这让她像捡到宝一样兴奋。
为了制作各种口味的凉面让各家超市品尝,黄瀞忆一口气在厨房里制作了二十多种不同口味的“凉面色拉”。
有了产品还得有合适的包装,黄瀞忆跑到中国超市订购了一种日式的盒子,再跑到打印店打印食品包装,贴到盒子上去。这样才完成了一个产品的制作过程。黄瀞忆把这二十种凉面再次送到采购者的办公室里,结果对方一次定了十九种货。
“他们以为我背后有一支研发团队在支持我,其实就是我加我爸我妈三个人。”黄瀞忆笑道,眼睛眯成一条线。
经过不懈的努力,黄瀞忆终于拿下了订单。黄瀞忆每天就眼巴巴地等在传真机边上等着采购商发来订货记录,刚开始销量还不错,一天能卖500多盒,但是过了几周之后,销量开始下降到200-300份,甚至100多份。再这样下去,黄瀞忆撑不到三个月,公司就得倒闭了。
为了了解消费者为何不买自己的凉面,黄瀞忆在午饭时间跑到销售凉面的超市门口观察顾客的消费行为。她发现,很多消费者都是先把凉面拿起来,看一看,然后放回去。黄瀞忆跑上去询问原因,消费者的回答让她大吃一惊:“他们觉得这种凉面看上去不能马上吃,必须要在锅里热一热。”经过一番思考后,黄瀞忆从包装上进行了改进。首先舍弃了原先黑底透明盖子的包装盒,采用了像碗一样的包装盒,再把面条放进去之前,她先撒上一层油,再装面,然后铺上豆芽、青瓜等凉菜,并附上一个小酱包和一个小叉子,最后贴上一个小标签“Ready to Eat”(立即可食)。这样一变,挽救了凉面的销售量,黄瀞忆再一次把濒临倒闭的公司从悬崖上又拉了回来。这也让她意识到,不能只靠一家采购商,必须找多几家才能保证公司的运转。
作为公司的创始人,黄瀞忆不仅要负责研发公司的各种新产品,还要管理公司的日常运作和食品工厂。
“工厂每周开工六天,虽然周日休息一天,但还要准备下周的生产。这样一年365天,我几乎全年不休。”而采购商为了降低采购成本,常常压低采购商品的价格,这让黄瀞忆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地实现她的美食创意。价格和创意的矛盾,加上食品业连轴转的工作方式,几乎消磨掉了她所有的能量。本来是快乐源泉的美食,现在却让她根本快乐不起来。
一个帮她做网站和写公关稿的朋友告诉她:“你必须学会推销你自己。”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的黄瀞忆却说:“我不知道……”
电视:开启美食新契机
2008年,黄瀞忆在Fashion House拍摄BBC2的美食节目Chinese Food Made Easy(《中餐速成》)。
正当黄瀞忆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通过熟人介绍,一档叫“Great Food Live”(《美食人生》)的节目组找到了她。在和黄瀞忆见过面之后,执行编导对她说:“你来我们的节目里教观众做中国菜吧,还可以说说你的面条。”虽然做美食电视节目并没有赚很多钱,但是电视巨大的影响力为黄瀞忆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之前做食品,为了把一盒凉面送到消费者的手中,我必须先找分销商,再通过分销商的销售渠道把食物运送到超市里,我后来发现,通过电视,可以直接教消费者自己做美食,还可以自由地发挥我的创意做我想做的事情。”
这一刻,黄瀞忆才真正找到事业的方向,才真正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黄瀞忆参与的第一档电视节目在英国反响不错,不久之后,她陆陆续续接到不同电视台的邀约。黄瀞忆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又重新爱上了烹饪。
电视中的黄瀞忆穿着时尚,但是当她开始做菜时可一点不含糊,纤细的手臂操起大菜刀和大炒锅,那架势完全不担心溅起异物和油花弄脏衣服。在品尝菜肴的时候,甚至不顾形象地大嚼,有滋有味地发出“嗯”的一声。黄瀞忆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英国人对中餐厨师的印象,一起合作的著名美食节目主持人珍妮·巴内特(Jeni Barnett)评价她说:“她让豆腐变得性感。”
2008年3月,黄瀞忆在 Chinese Food Made Easy中为备战北京奥运会的英国赛艇国家队制作美味的炒面。2006年开始,黄瀞忆有了属于自己的美食节目 ——“瀞厨房”(Ching’s Kitchen),这让她体会到了做一名电视人的辛苦。“我每天五点起床,自己化妆、烫衣服,六点钟到摄影棚,每天要拍6至7道菜。有一次拍到晚上十二点,我到家已经快半夜一点了,但是第二天要做的菜我并没有练习得很好,所以一回家就开始练习。”
黄瀞忆从一点练习到三点,睡了两个小时,五点钟又起床,开车到摄影棚继续开工。这已经是黄瀞忆连续开拍的第12天,她累得快要晕倒了。
在美食节目上做菜,可不能光好看不好吃,黄瀞忆做的每一道菜都会由制作人亲自品尝,这让她压力很大。“大家都觉得我是这个行业的专家,但是即使是一个专家,也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那时的我在这个行业就是一个‘菜鸟’。”这次做不好吃,黄瀞忆就会回家琢磨,试做各种方法,直到调出好吃的味道。
每一次上节目,黄瀞忆都没有一个标准的头衔,说她是食品公司CEO,她对管理公司没有兴趣,说她是厨师,她也没有受过正规训练,于是节目统一叫她“Chinese Cook”(中餐厨师)。“确实没有一个名词来定义我的身份,而我也在商人和厨师这两种身份中摇摆。”但比起做一个整天忙于算计各种成本,与采购商讨价还价的生意人,黄瀞忆更享受在电视机前教人做菜、出书、写食谱的
“艺人”身份,这让她重新找到了做菜的乐趣。在成立食品公司十年之后,黄瀞忆下定决心,卸下自己身上
“商人”身份,做一个单纯的艺人。2009年,黄瀞忆关掉了自己的工厂,全心地投入到自己的“演艺生涯”中去。“做就是做,不做了就全断掉,我就是这种人。”
中餐:回归本味的健康美食
“我的人生使命是向人们证明,中餐不全是味精,粘稠的茄汁,和油腻的虾球。”这是黄瀞忆的美食栏目《中餐速成》中的开篇语。在进入电视行业将近第十个年头,黄瀞忆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更强调中餐的健康和中餐中蕴含的传统精神。“这不仅仅是做熟一样东西,也是一种表演。我告诉自己端出一盘中国菜的同时,我也端出中国人的样子,即使在娱乐节目里我也动用中国最传统的精神,不会收敛也从不粗陋。”
每年黄瀞忆都会到中国各地旅行,去年10月,她到访了北京、西安和成都三个城市,今年又去了一趟三亚。每一次的旅行都会品尝当地美食,拜见当地大厨,汲取各种灵感。“中国美食的核心就是回归本味,其实做一道美食,食材本身的味道很重要,一个好的食材,厨师只要发挥30%的功力就可以了,另外70%让食物自己的味道来说话。所以,我越来越强调美食要更多地保有食物原来的美味,而不是被各种各样的酱料喧宾夺主,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现在,黄瀞忆每天的工作日程都排得很满,录制各种美食节目,写烹饪食谱,和出版商打交道,到烹饪学校上课,有时还要出差去国外录节目。但是无论如何繁忙,她总会抽出几个小时在厨房里下厨,特别是一天的晚餐,她坚持要在家里自己做,有时做做家常菜,有时试验新菜。
我问黄瀞忆:“你觉得你自己有做菜的天赋吗?”黄瀞忆说:“我不知道,让我的观众和读者自己去评价吧。我只是享受我所做的事情,让所有人看到中国食物的美丽。”
黄瀞忆在伦敦哈罗德百货进行新书签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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