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伦敦诺丁山(Notting Hill)的一个市集里，每到周六，就有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到这里来，翻古书，赏古画，淘各种宝贝。波多贝罗街(Portobello Street)113号是一个专门卖各种古董字画的大通铺，里面辟成一间间小铺，经营不同国家和不同类型复古艺术品。其中一家小店十分引人注目，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晚清中国外销画”，里面挂着一幅幅色彩艳丽的清宫风格画作。看似水彩，又不像水彩，十分富有立体感。这些画是中国来的吗？是谁画的？经营店铺近一年的女主人许雯向我娓娓道来，她的通草画情缘和她的异乡故事。

采访中，许雯几次提到她的父亲都眼泛泪光，特别是讲到她不顾父母反对和前夫结婚的事，“我父母气得一年多都没和我联系，后来是我爸说了一句：‘算了算了，我女儿在外面不容易。’才解开心结。”我后来才知道，许雯父亲刚去世一个多月。

而许雯的母亲最常唠叨的是：“闺女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许雯每次都哄她说：“等我女儿十七岁。”而现在，她女儿已经十三岁了，还有四年，就到了许雯就要“履行承诺”回国。但许雯说，她丈夫却未必愿意回国当“洋女婿”，那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报记者 林卉卉

摄影 安光系

受访者：许雯

年龄：44岁

职业：通草画店主

来英时间：1992年

家乡：陕西西安

现居地：伦敦

目前家庭情况：许雯和阿拉伯前夫有两个女儿，现任丈夫Alastair是一个英国家具设计师，也带着一个女儿，他们一起组成了一个复杂又多元的家庭。在Alastair的影响下，许雯开始收集研究中国失传的民间艺术——通草画。

我们的采访从许雯熟悉的通草画开始。

“通草最初是用来治病的。19世纪初，水彩纸都是进口的，价格很贵，而通草在广东种植面广，加工成纸便宜。就有人把这种植物树心切成薄薄的切片，代替纸张创作水彩画。外国人手把手地教当地画匠画这些画，而中国人又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就成批成批地出口到欧洲。”许雯给我上了一堂“通草画普及课”。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对于“通草画”竟然闻所未闻。而许雯对此并不感到奇怪，“说句实话，这通草画，英国人懂得比中国人多。你看研究这些画的大部分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比较懂这段历史。而中国人一般都会问：‘这是什么画啊？’‘这是假的吧？’我还要给他们解释半天，除非是广州来的。”如今，大部分的通草画都流失海外，收藏于英国的博物馆中，比如英国牛津、剑桥大学博物馆和国家自然史博物馆。

“先生，你好，南方人是吧？你看这是中国通草画，起源于清朝末期，现在已经失传了。”我们的采访经常会因为有客人进来看画而被打断。对许雯来说，了解通草画，知道通草画的人并不多，只要一有客人感兴趣，她得赶紧招呼一下。

开始认识到通草画的价值之后，许雯的丈夫Alastair就开始四处收集散步在欧洲甚至世界各地的通草画。“我老公一般上网去找各个拍卖会、画廊甚至联系私人收藏家收集通草画。”有时为了拍卖下一张画，Alastair要在网上盯两三个星期，和众多买家“抢”拍。许雯还记得Alastair第一次在网上拍下通草画的情景，“他激动地和我说：‘Wendy（许雯的英文名），我拍下来了！’我一问他多少钱，他说一两百镑，我那时好担心他卖不出去怎么办，但是看他这么努力，我又不好意思和他说。”有一次，Alastair在网上发现了三幅通草画，才卖两百多镑，但是在一个英国的偏远地区，“他很怕被别人抢了，就一个人开车去拍。那里很偏的，连网都上不了，哪有人和他抢，最后给他拍到了，可乐得他。”

引人注目的“奇怪”家庭

21年前，只有大专学历的许雯在父母的鼓励下出国深造。“那时二十四岁不到，我就一个人出来了。”出国之前，许雯最远只到过香港，一下子就要飘扬过海离父母这么远，父母都很舍不得，她的父母一路哭一路把她送进机场。

从西安来到伦敦，许雯在北伦敦大学学习。“那时可不像现在，到处都是留学生，当时想在学校里遇见一个中国人都难。”和许多留学生一样，许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她的第一份工作是看猫。“当时在街上看到一个小广告，一户富人家希望找一个人看猫，包吃包住，65镑一周。这份工作挺好的，一点也不累。”后来许雯又换了一份照顾老人的工作，条件更好，“我的工作就是给老人倒点水啊，聊聊天啊，看看电视。现在想想，我来英国之后也没受多少苦。”

一天放学之后，许雯和日本同学到附近的酒吧转转，结识了她的第一任老公。许雯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她向父母提出了结婚的事。“当时我父母比较传统，不同意我和前夫的婚姻，因为他是阿拉伯人。但对我来说，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有个人关心你，比什么都重要。”

虽然没有得到父母的首肯，但是许雯还是自己做了决定，毅然结婚，并生下了两个可爱的女儿。然而，孩子的降生并没有让许雯停下事业的脚步，她开始感觉到和丈夫距离越来越大，“阿拉伯人比较本分，挣多少花多少，我事业心太强了，总觉得钱不够用，我们俩距离越来越大，我就走开了。”

离婚后，许雯开起了中药店，因为有当中医的朋友帮忙，还算比较顺利。许雯的客人以英国人为主，她现任丈夫就是其中一位。

“他就是过来做针灸，治脱发的。”一开始，许雯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微笑起来还挺可爱的。后来，他们就聊起来了，也只是围绕怎么扎针才能长头发。慢慢地，他开始邀许雯出去喝咖啡，再后来，就约她出去看电影。“他是做中国家具的，我们之间有不少共同语言。他一邀我去看电影，我就明白了。”许雯和她丈夫约会了很久，终于决定再次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而他的丈夫和前妻也有一个女儿。“我们从来没谈过再要孩子，因为我们本身年纪比较大了，之前也都各自有家庭，如果再又一个孩子，这个家庭太复杂了。”

许雯和她丈夫经常带着三个女儿一起出去玩，这样一个“奇怪”的家庭，经常引起旁人的“侧目”，“我的两个女儿是阿拉伯混血，我是中国人，我老公和女儿是英国人，别人都觉得这个家庭不对劲，我们去哪都能引起别人的注目。”

许雯从来不过中秋节，她打电话回家，有时妈妈和她唠叨，她才记得：“哦，原来今天是中秋节啊。”在英国，许雯一家团圆是在圣诞节。而她和丈夫还得提前安排好哪天和哪个“家”过，“我们一般提前半年就把圣诞节安排好了，这样就不会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