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针对华人发表的言论,不仅在英国媒体内引起轩然大波,反种族主义的组织如‘Love Music Hate Racism’(‘爱音乐,反种族主义’)并提出声明抗议。该组织的全国负责人Martin Smith表示,“我们组织的全国委员会里的每一位音乐家皆坚决反对莫里西的言论;他表达的是最极端的种族主义,它和希特勒政权当时所使用的语言没有差别。我们要求他向华人社区道歉!”
然而,一个多月以来,Morrissey种族主义言论的受害者,也就是华人社区,却不见任何动静。除了几位活跃华裔人士在报章上的个别反应外,华人社区皆未能发出任何集体的声音。
有人愤怒地问,所谓的华人社区领袖究竟在做甚么?也有人说,华人社区就像一滩污浊的死水一般,丢几个石头进去,也不会有甚么反响。
其实华人社区的沉默,应该不会让你感到惊讶。“自扫门前雪”早已是华人社区的样板形象。问问自己,每一次悲剧和灾难发生在华人身上时,有几位华人曾愿意站出来为“同胞”服务,为“同胞”说话?
多佛港悲剧五十八名中国人被闷死在货柜车里,有几位华人将它看作自身社区的悲剧?“同胞”的悲剧?有几位华人将箭头指向英国政府的移民政策?莫克姆湾悲剧二十三名中国人丧生海里,有几位华人曾将它看作自己的痛苦?有几位华人社区“领袖”,特别是那些嘴边经常挂着“同胞”,“祖国”这些字眼的领袖们出来为这制度不公造成的悲剧出来呐喊?
问问自己,多年前震惊英国社会的史第芬·劳伦斯(Stephen Lawrence)种族主义谋杀案,震惊了几位英国华人?有几位华人曾参与当时浩浩荡荡的反种族主义运动?有几位华人关心过英国极右势力的增长对少数民族社区的影响?自伊拉克战争以来,有几位华人能认识到英国回教徒在过去十年多以来遭受的日益严重的社会歧视?在华人餐饮业业主罢市抗议劳动力短缺之时,有几位能同时认同英国其他少数民族的奋斗,并肯定他们对英国社会的贡献?有几位华人能同情其他移民劳工的困境?有几位华人是愿意认可他人的权益,而不仅仅是自身的权益?
这回,‘次种族’这个字眼看来也没有伤到多数华人的自尊。其实,许多华人早已内化了西方种族主义的价值观。这个内化的过程,就是中国自鸦片战争,一个世纪以来被“次殖民化”的历史。中国人被屈辱成一个自卑的民族,以强权的世界观来看待自己和他人。
问问自己,是不是听过许多华人以‘次种族’同样的字眼,同样的语言,来形容和对待英国其他少数民族?问问自己,许多华人是怎么称呼亚裔(来自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等)的英人?许多华人又是怎么称呼非裔移民和来自西印度群岛的移民?(我无法在此重复这些华人使用的种族主义语言,它们要比‘次种族’这个字眼更为恶劣。)
我作为一名来自台湾的移民,在英国近二十年来,更亲身体验了来自英国主流社会以及华人社区的各种形式的种族主义。从许多第一代(来自香港新界)和第二代英国华人的种族主义那里,我看到了英国社会二十多年前的种族主义的相貌 -- 那是一种粗糙的,生物学的,毫无“修饰”的种族主义。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成长,“大国崛起”的意识在华人社区里不断增长,我也体验到了“大中国”沙文主义的排挤和歧视。这在未来有可能造成华人社区里中国以外的华裔移民群体的被边缘化,成为“少数民族中的少数”。逐渐壮大的“大中国”沙文主义,容易造成社区的进一步分化,成为华人社区反抗英国种族主义的一种阻力。
二十多年来,英国的种族主义形式也在变化,它今日经常以“文化种族主义”的面貌出现。它将民族之间的冲突归咎于“文化差异”。在这种论调里,“文化”是既定的,固定的实体,文化行为基本上是特定于某一种族群体的,是难以改变的。“文化种族主义”强调“我们”和“他们”的不同:包括生活习惯,行为模式和语言。
我在1992年从威尔士大学文化理论研究所毕业后,由於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曾去英国南部打工。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海边小村里的一家“奶油茶馆”里当服务员。当时我还不明白甚么是“奶油茶”(是一种下午茶套餐,包括英国奶茶,烤饼,奶油和果酱),所以特别用心去背那些餐点名称,上班时还得穿着英式的大蓬裙,打扮成维多利亚时代的女仆。我是唯一的外国人,英国同事们都很排挤我,经常向老板报告,说我英语不够好,造成客人点餐时间太长。最后老板对我说:“我们这里需要的是英语流利的服务员。”我因此失去了我在英国的第一份工作。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期间里我开始写作,曾在英国杂志社,报社工作,也一直在这强势的种族主义文化环境里寻求自己的一点空间。少数民族社区的利益经常被主流媒体的新闻“把关者”视为次要的,只有在“大型”灾难发生时,我们才被允许发出一点声音。我不会忘记的是,那年曼城一名华裔外卖店主被英国青年殴打致死。而当我将报导交给新闻部时,“把关”的副编这么对我说:“你不要以为华人社区的新闻是天下最重要的新闻!”
在这些主流传媒机构里,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种族主义的存在,而却从来无法抓住它,抵制它,去除它。“那是你自己的感觉而已,”很多华人竟这么告诉我。如果种族主义只是一种感觉,那么谁能真正证明它呢?
史第芬·劳伦斯种族主义谋杀案发生后进行的独立调查,导致了麦佛森报告(The Macpherson Report),它首次在英国指出了种族主义的结构性和制度性。报告中说明:“机构性的种族主义,是那些公开或不公开的,存在于私人和公家机构内的政策,程序,运作方式和文化环境之中的种族偏见。这些机构性的偏见,可与个人的种族偏见相互加强。”
在华人社区里,也有很多史第芬·劳伦斯--英国种族主义的无知和暴虐,夺走了他们宝贵的生命。但有几位华人愿意去上街头,去抗议,去造成“麦佛森报告式”的社会改变?我们反思的时候是不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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