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卫•斯皮德(David Speed)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常常溜进火车站,在车站围墙上留下自己的涂鸦作品。那时涂鸦颜料还没像现在这么普及,为了买喷漆罐,他还得偷偷摸摸跑到停车场里与人交易。大卫怎么也没想到,长大之后,他能靠涂鸦为生,并且阿迪达斯、微软、BMW等这些大公司还会为他的“业余爱好”买单。
大卫和Graffiti Life的艺术家
涂鸦,被认为是一种反传统的艺术形式,人们借助这种艺术形式,宣泄对社会的不满。但是近几年来,人们对涂鸦文化越来越宽容,涂鸦文化也渐渐被主流社会所接受。涂鸦艺术开始进驻艺术画廊,供人欣赏、收藏、买卖、投资。这一转变,给了这一行的从业者们更多的生存空间。2010年,大卫和另外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伦敦成立了一家专门提供涂鸦设计服务的公司——Graffiti Life,通过商业手段把涂鸦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街头艺术用一种受人喜爱的方式带入人们的生活中。如今,他们有了11名员工和遍布世界各地的近30名自由艺术家,预计今年的年收入可以达到50万英镑。
Graffiti Life的办公室位于伦敦东区一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里。一楼被拿来当做独立画廊,展示一些街头艺术家的画作,大卫和他的同事们则挤在狭小的地下室里工作。“整个10月,我们都忙疯了,只有3天没有安排工作,其余时间都有工作,有时一天里还同时有两三个活儿,我们得安排不同的人去完成。”他一边帮我从地下室搬凳子上来,一边和我解释。我朝楼梯间望了一眼,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边上,堆满了用了一半的喷漆罐子,上面还沾着颜色。
大卫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没有班克西(Banky,英国最知名的街头涂鸦艺术家),就不会有Graffiti Life。”早在2000年,大卫就开始在街头进行合法的涂鸦创作。刚开始,在伦敦的南岸还有一些零星场所开放给艺术家进行街头涂鸦,后来,逐渐被当地政府关闭,改建成停车场。这些场所关闭了,聚集在这里的艺术家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停止进行创作;其二,再找其他地方进行创作。大卫选择了前者,“我不想为了创作而把这里的建筑给破坏了。”
大卫白天在私立学校里兼职当教师,晚上则出去尽量找一些合法的地方画涂鸦,坚持这项业余爱好。涂鸦界也有自己的圈子,大卫把它叫做“Brotherhood”(兄弟会)。他偶尔会借着圈子里关系,到世界各国进行涂鸦创作时“借宿”兄弟家。“我们可能说不同的语言,有时仅仅靠身体语言交谈,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进行艺术创作。”对大卫来说,涂鸦就是他的生命,他不能放弃。
在东伦敦为Argon杂志画的涂鸦广告
直到有一天,大卫的几个朋友在火车车厢的外皮上画涂鸦被警察逮到,因为之前积累了不少案底,几个人被判了一到五年不等的监禁。这件事给大卫很大的打击,他突然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也会遇到麻烦。”他想给涂鸦找到一个正当的、合法的出路,“我必须找一种方式把涂鸦变成积极的艺术。”
2007年,班克西效应显现。那一年里,他的涂鸦作品《宇航员女孩和鸟》(Space Girl and Bird)在伦敦的邦瀚斯拍卖行以28.8万英镑,即估价的20倍价格被卖出。之后几年,他的作品售价更是水涨船高,连好莱坞明星安吉丽娜·朱莉和布拉德·皮特也成为他的拥戴者。“涂鸦再也不是建筑物上的乱写乱画,而涂鸦艺术家也不是被人唾弃的愤世嫉俗的边缘人,而成为了受人尊敬、被人追捧的人物。”人们对涂鸦态度的转变让大卫看到了一丝曙光。
2010年,还在还学生贷款的大卫和两个合伙人一起成立了Graffiti Life。他们租了一个车库来当办公室,又从别人那借来几台电脑,就这样把公司开起来了。一开始,大卫接到的单子几乎都是帮朋友的家里画涂鸦这样的小活。为了拓展业务,他和合伙人只能跑到市中心的街上,用画涂鸦油画的方式把人都吸引过来,再一张一张地给人塞小卡片。为了凑齐印小卡片的钱,大卫几乎花光了手里仅有的一百多镑。他们把这几百张小卡片当成救命稻草,无论去什么场合都向别人派发。他们经常这么鼓励自己:只要接一单,这个月就有得吃了。有一次,当他们在街头发小卡片的时候,一个人朝他们走来,问道:“我有一间小瑜伽馆在街角,想请你们来画涂鸦。你们怎么收费?”这是大卫接到的第一单生意。回味创业的前6个月,大卫深深地叹了口气,“那真的是举步维艰。”熬过了创业初期的那段艰难岁月,Graffiti Life也有了起色,他们开始接到一些当地商店和品牌的活儿。“虽然我们没有赚很多钱,但是我们知道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Graffiti Life艺术家的涂鸦作品
成立两年多之后,他们才真正迎来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客户”——阿迪达斯。2013年3月,阿迪达斯旗下的品牌Adidas Originals在伦敦的旗舰店提供了一大面墙给Graffiti Life的艺术家创作。在那之后,微软、BMW、耐克、eBay、华纳音乐、阿森纳俱乐部等大企业也陆续找上门来。“他们知道能信任我们,而不是在街上随便找一个涂鸦画家来画。”这让大卫很有成就感。
涂鸦艺术家在现场作画
Graffiti Life提供的服务主要包括墙面涂鸦、广告涂鸦和现场涂鸦等几种方式。除了常规的涂鸦服务,他们还举办各种涂鸦教学工作坊,教授画涂鸦的技巧。因为要打理公司日常的事物,和以前相比,大卫出去参与涂鸦创作的时间大大减少了,但是涂鸦工坊是他的最爱。只要有空,他还是会去教大家如何涂鸦,特别是到学校里教孩子们画涂鸦。“我的涂鸦课堂有90分钟时间,但是我有大概99%的时间在说,只有1%的时间在真正作画。”他笑着说,“和孩子们在一起很有意思,这让我回忆起做兼职教师的那段时光。”
从涂鸦艺术家转型成职业商人
和室内设计类似,涂鸦艺术商业化之后,也有一套相似的流程。“首先客户得告诉我们,需要在多大的空间上画涂鸦,大概的题材是什么,这样Graffiti Life的设计师们才能在电脑上先设计出作画的草图。然后我们会拿着草图去和客户商量细节,一旦确定了细节,Graffiti Life会给出具体的报价。”大卫说,“如果是涂鸦教学工作坊,那么就要确定有多少人参加,时间多长。”
一般来说,Graffiti Life接到订单之后会尽量在一天之内完成,以确保在建筑内工作的公司的正常运作。“如果要画很多东西,我们会一起派很多艺术家去画。”有些时候,涂鸦作品会比较复杂,可能会花超过一天去完成。
Graffiti Life刚成立的时候,12月、1月和2月是相对生意比较淡的时候,可是过去的三年里,12月却是他们最忙的月份。今年1月和7月,一些大品牌陆续找上门来,Graffiti Life接活接到手软。
Graffiti Life艺术家现场作画
不同的艺术家有不同的风格,涂鸦艺术家也不例外,如何让不同风格的艺术家在同一幅作品上作画?“我们对彼此之间擅长的部分都很了解,甚至有时不用语言就能知道到底谁负责画哪一部分。”对大卫来说,他以前最擅长的是画肖像,但他总写不好涂鸦字,而很多公司希望把他们的Logo画入涂鸦里。为此,大卫下了一番苦工。“我从网上把一些涂鸦字打印出来,花了很多时间进行练习。现在,我也能写一手好的涂鸦字了。”大卫说道,“我们得不断地学习,以适应客户的需求。”
对大卫来说,学写涂鸦字即便再不拿手,还在他的专业领域内。而学习如何管理公司,就给连猜带蒙。“我们三个创始人,没有一个是职业商人,都是艺术家出身。任何关于商业的东西,我们都得现学现卖。我们自己设计了网站、拍摄了自己的视频、在社交网站上宣传自己……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得问,有时实在找不到人问了,就得靠猜。”大部分的时候,他们都猜得对,当然也有猜错的时候,这时就得为猜错买单了。
大卫认为,他的公司是一种介于涂鸦艺术家的松散组织和专业商业服务公司之间的一种形态,这是艺术家在转型成职业商人所必经的过渡阶段,十分独特。大卫和他的创始人朋友们有着不同的分工,大卫擅长对外交流,一般采访和回邮件的事都交给他,他偶尔也会出去画画和做涂鸦教学工坊,因为数学不好,他坚决不和数字打交道;而另一位女性创始人艾欧娜(Iona)基本上坐办公室,不出去接活儿了;另一位创始人亚当(Adam)则负责建设网站。大卫还雇佣了一些全职员工,他们担当了项目经理的角色,负责监控每个项目的进程。“这样我就有更多时间去画涂鸦了。”大卫语调欢乐。当他们没有活接儿的时候,会约着一起去画涂鸦,仅仅是为了娱乐。“不过现在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生意太红火,已经很久没有闲下来一起去画了。”大卫补充说。
Graffiti Life并不是没有竞争对手,在它成立的前后几年,类似的小工作室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但是后来因为管理不善,存活下来的不多,而像Graffiti Life这样成规模的更是屈指可数,“大多数的艺术家做生意还是存在于理想层面,也不愿分太多精力去管理公司,也有一些公司为了争取生意而走捷径。要想长久地经营这些生意,走捷径不是一个好主意。”大卫说,“当然,我们也不惧怕竞争,在这一行你不能偷懒,必须为了生存而奋斗,拿出你最好的作品来。这让我们更强大。”
Graffiti Life的艺术家在墙上作画
现在Graffiti Life的项目基本上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对于未来,大卫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向更多人主动推荐他们的服务。“不过,首先,我们得先找个大点的办公地点。”
互联网的发达也改变了涂鸦艺术的生态。在Graffiti Life的Instagram页面上,拥有了27.7万粉丝,他们每更新一个项目作品,就有不少人给他们留言。互联网不仅扩大了受众范围,对艺术家自身的发展成长也颇有裨益。之前的艺术家们只能通过自己肉眼所看到的涂鸦形式进行创作,而现在,在互联网特别是社交媒体上布满了各种涂鸦的图片,艺术家们很容易通过浏览各种图片获得灵感。“涂鸦的未来会如何?这我真的不知道,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人们对它的态度就会有一些转变。”
涂鸦艺术家在现场作画
由于工作的原因,大卫经常有机会到世界各国进行涂鸦创作,就在采访的前一周,他刚从迪拜回来。在这个没有涂鸦的城市里,他在一艘游艇上完成了涂鸦创作。和其他国家相比,大卫觉得英国人似乎并不这么尊重别人的涂鸦作品。“今天,你可能完成了一幅涂鸦作品,你还挺满意的。可能一晚上过后,就被别人的涂鸦覆盖了。从传统意义上说,一个艺术家用涂鸦覆盖了另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就等于在向他宣战。”不过,大卫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和以前画涂鸦而面临着被警察抓、蹲监狱的风险相比,现在能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养活自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Graffiti Life把阿迪达斯的元素与圣母玛利亚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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