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博物馆，策展人亚历克斯·沃纳（Alex Werner）从一排古色古香的立式书架中推开了那扇隐蔽得几乎完全不会被发现的门，大家都惊呼起来。西装革履的他，礼貌而儒雅地摊摊手，对我们说道，欢迎来到福尔摩斯的世界。

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史上被演绎次数最多的侦探小说人物，被千千万万的人们认为是真实存在过的。有人甚至将自己亲身遭遇的棘手案件寄到贝克街221B，期望神探夏洛克能拯救他们于水火。

步入展厅之后，第一时间跳到眼前的是一面大镜子里幽幽地映着的八个英文字母——“Sherlock（夏洛克）”。对面精心摆设而成的书架上不出意外地赫然陈着一排倒列着的凸形字母。而与这个虚实相生的设计一脉相承的，正是这个虚构人物的“真实人生”。

柯南·道尔爵士在19世纪末创造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抽烟，拉小提琴，吸食可卡因，性格孤僻却才华横溢。他破解的奇案数不胜数，最欣赏的女性是艾琳·艾德勒，和华生的友谊持续了一生。他戴一顶猎鹿帽，会悠闲地叼着烟斗等着下一个委托人来敲221B公寓的门。

所有这些特点，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到足以迷倒众生的夏洛克。这想必也是BBC迷你剧     《神探夏洛克》一开播就风靡全球的原因。在专访之前，策展人带着我们做导游讲解的间隙，我和副策展人茱莉娅·霍夫曼（Julia Hoffbrand）聊了起来。“你觉得是什么让夏洛克如此受欢迎？”，我问。茱莉娅看起来很兴奋，“他是个魔术师，一个有着超能力的英国绅士。他礼貌、勇敢、足够聪明，能解决几乎不可能被解决的难题。另外，这个故事被设置在维多利亚时代，这无疑也往他身上增添了浪漫主义的一笔，使得这个人物更丰富立体。”

展览上除了展出了BBC版夏洛克扮演者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穿戴过的标志性大衣、浴袍、猎鹿帽之外，还有柯南·道尔的烟斗、放大镜、打字机等展品。柯南·道尔第一本福尔摩斯小说的构思手稿也在策展人费尽心力的搜寻之后被借来供展。除此以外，福尔摩斯时代的伦敦地图墙、改编自柯南·道尔原作的影视长廊，和不少描绘当时伦敦生活的画作，无一不在透露着策展人的面面俱到。



在莫奈烟雾缭绕的Pont de Londres (《伦敦桥》，1901) 画作前, 我采访了这位花了2年半时间策展并使得它成为60年来最大规模福尔摩斯展的亚历克斯。“这次福尔摩斯展不同于以往的新鲜之处在哪？”，我问。他微笑点头，娓娓道来：“我们引入了几个新主题，一是关于福尔摩斯故事的长电影，包括默片和黑白电影；二是柯南·道尔讲述他创作灵感来源的珍贵视频，人们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这很有趣；三是展示了夏洛克时代的伦敦风貌，有纪录照片，也有纯艺术作品。”的确，柯南·道尔的受访录影在展馆一角的屏幕上静静地放映着，拿起收听耳机戴上，瞬间会有一种傲视了时空的幸福感。而展现了当时伦敦风貌的纯艺术画作在接二连三地震撼到我之后，恍惚间着实有种置身那个时代的亲近感觉。

“为什么要把‘伦敦’这个主题特地从整个福尔摩斯时代抽离出来展览呢？”我定了定神。亚历克斯低了低头想了片刻，继而开始对我解释道：“你必须知道他的故事发生在哪，在什么时代。19世纪晚期的伦敦是世界的中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这是一个接纳了庞杂的人群，有着贫穷和富有，并藏着许多难以启齿丑恶的地方。一个这样复杂的城市，必然有许多犯罪正在发生，这给了故事一个最基本的背景。”我余光扫到左手边长廊上的伦敦地图，福尔摩斯探案时的行动路线清晰可见，不得不承认福尔摩斯与伦敦的联系确是不容忽视。

“那么，对于英国人，特别是伦敦人来说，夏洛克意味着什么？”亚历克斯开始忍不住地微笑，情不自禁地做各种手势，“拥有夏洛克这个全球化的偶像，我们真的很自豪，也很骄傲。而且，你要知道夏洛克故事发生的年代，是英国最强势的时代，不管在经济还是贸易方面。我们很乐于提起那个时代。”

看着他脸上满溢着的笑容，我提起了另一个使英式幽默受到全球追捧的例子。“BBC的迷你剧《神探夏洛克》在全球范围内都火得一塌糊涂，你觉得是为什么？”他狡黠地反问，“那你觉得是为什么？”我忍住了花痴脸，几乎是脱口而出，“夏洛克太迷人了。”亚历克斯似乎得到了异常满意的答案，“没错，这部剧的演员太优秀了，特别是夏洛克和华生两个主要人物。他们的扮演者本尼迪克特和马丁·弗瑞曼塑造了两个非常有魅力的角色，这个很重要。没有他们俩，我不确定这个剧是否依然会有同样的收效。”他顿了顿，又赶紧说道，“另外不容忽视的一点是，这个剧的剧本改编得太好了。”

至此，我猛然意识到我们俩已经用了无数次“太迷人”、“太有魅力”这样的形容词。尽管如此，我还是抑制不住我内心的激动，“在中国，很多人打趣地将夏洛克和华生说成是一对，你怎么看待他俩的关系？”亚历克斯嗔怪地望了望我，似乎是意味深长地说，“他们之间其实是非常英式的关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复向他求证。他停止了戏谑，正儿八经地解释起来，“在BBC系列里他们之间存在一种极为微妙的张力，从而吸引了很多注意力。华生是那种很能吸引女性的男人，而夏洛克则会安于退居幕后，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好的互补。”我还不甘心，“你说的英式关系，是什么关系？”他笑着摆手，“我认为不大可能是性关系。”

我们花了大约一分钟才停下大笑，不再打趣。“在福尔摩斯诞生100年后，英国皇室授予了他爵士爵位，你怎么看？”他很认真地回答我，“我觉得他的确当得起这个殊荣，因为他破了太多奇案。”我打断了他，“我们都知道我俩在讨论的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对吧？”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你真的确定吗？”我几乎笑中带泪，“不，我现在不确定了……”。我敢说整个展馆都能听见我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