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方的EMBA项目类似,中国的EMBA项目也有着“圈子文化”,只是中国EMBA的“圈子”,是一套更具中国特色的生态系统。
在中国的商学院业界,“转型”一词最近被频繁提及。《华闻周刊》在采访中发现,对很多商学院来说,“转型”的想法并不是最近才有,关于“如何转型”的讨论也已存在多时,只是这一次,“转型”来得有些突然、有些无奈,成了一件势在必行、不得不为的事。
促使中国本土商学院将“转型”紧急提上议程的,是7月31日中国官方下达的《关于严格规范领导干部参加社会化培训有关事项的通知》。该通知规定,禁止中共党内、政府和国企“领导干部”报名攻读学费昂贵的商务培训项目,除非他们得到官方的批准并自己支付学费。
该通知发布后,不少通过“拿奖学金”或免学费就读EMBA(Executive 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即高层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类课程的“领导干部”纷纷退班。由于这份政令对中国商学院EMBA项目所带来的冲击最大,所以在“坊间”,它也被解读为是“官员EMBA禁读令”。
不少评论者认为,中国本土商学院此次受到的冲击,虽然从表面上看源自最近发布的“禁读令”,但从根本上看,却是由“中国式”商学院一直以来存在着的问题和弊端造成的。那么,商学院的“中国模式”和生态到底是怎样的?中国商学院的EMBA项目“转型”又是如何进行的呢?我们在本期的“中国式商学院”专题中,进行了调查与梳理。
中国式生态
在近期引发争议最多的,是中国本土商学院开办的EMBA项目。2002年7月,中国教育部首次批准了30所中国高校在本土开办EMBA课程并授予学位。此后EMBA在中国迅速走红,到2012年有资格开办EMBA课程的机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64家。
EMBA本身是西方商学院教育体系下的产物,但作为一个“舶来品”, 它在中国却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特色与生态。
在接受《华闻周刊》采访时,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以下简称“人大商学院”)执行院长毛基业表示:“EMBA项目本身就是一种‘舶来品’,中国原本没有这个东西……中西方模式融合的过程就是一个把西方模式‘本土化’的过程。”
他坦言,中国商学院的EMBA项目的确与西方商学院的EMBA项目存在着较大的差别,这种差别主要体现在生源构成、上课模式和课程内容等多个方面。
“国外的EMBA生源通常是企业的高管,他们一般在企业已经担任了多年的管理工作,读EMBA主要是为了实现职业生涯的突破或转型。而中国来读EMBA课程的学员,尤其是早期的学员,很多人还处于‘补课’状态,因为当时中国有很多企业家虽然企业做得比较成功,但文化水平却比较低,读EMBA类的课程,就是想要回过头来‘补课’,希望在获得学位的同时,学习知识,认识朋友。”他说。
他表示,在三年以前,国企的“领导干部”在人大商学院的EMBA学员中的确占据着较大的比例,“如果这次的‘禁读令’在三年前发布,那我们受到的冲击会非常大,因为那时候我们60%的学员都是国企中高级管理人员。”
在采访调查中,《华闻周刊》还发现,与国外的EMBA相比,国内EMBA的招生入学程序也有所不同,国外的EMBA入学大多需要参加GMAT考试,而中国的EMBA的入学考试则主要由各商学院自己举行。虽然一些中国的商学院也有笔试环节,但面试在考察学员时所起的作用更为关键。各商学院对自己的招生程序进行把控,这导致不同商学院的招生标准和质量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中欧EMBA项目的面试和笔试,每年要淘汰掉三分之二的人。而且上了中欧黑名单的人,中欧永不录取。”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教务长兼EMBA课程主任陈杰平对《华闻周刊》说。至于中国本土商学院EMBA项目的学费,则多在40万至70万人民币之间。《华闻周刊》了解到,中欧国际工商学院2014年EMBA秋季班的学费为58.8万元;人大商学院的EMBA学费为46万元(北京授课点);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EMBA学费为56万元;而长江商学院EMBA项目在几大商学院中收费最高,达到了68.8万元。这些EMBA课程收费不菲,但与欧美一流商学院的学费相比,并不算高。
和西方的EMBA项目类似,中国的EMBA项目也有着“圈子文化”,只是中国EMBA的“圈子”,是一套更具中国特色的生态系统。
此次的“禁读令”其实是在中国如火如荼的反腐运动背景下出台的,因为此前在不少中国商学院的EMBA项目中,官员与商人同班就读形成了一些“同学圈子”和“校友圈子”,这被中国官方认为是滋生官商勾结与腐败贿赂的土壤。
对此,不少受访者认为“圈子”固然需要规范和引导,但其本身的存在却并非毫无价值。
长江商学院的校友韩雨对《华闻周刊》表示:“2009年之后,国外商学院的光环已经褪去了……我更看重的是长江商学院的校友圈子和师资力量。”
陈杰平说:“社会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EMBA教育就是‘富人俱乐部’、‘精英俱乐部’。我想说的是,首先EMBA教育不属于国民教育,它本身就是针对高层管理人员的课程。能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毕竟是少数……在这种情况下,EMBA教育必定是一个高层次教育。”
谈到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EMBA“圈子文化”时,他认为同学的“圈子”不仅是一个交友的网络,更是分享经验和体会的平台:“学生之间的交流不仅体现在扩大自己的交友网络方面,EMBA更是个学习的平台,我们鼓励学生分享自己的管理经验和体会……虽然别人的成功无法复制,但吸取前人的经验却可以避免失误。”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以下简称“北大国发院”)院长姚洋则认为,世界上所有的EMBA项目都有“求人脉”的需求,这并非“中国特色”:“EMBA就是有建立人际关系网的作用,你到美国去看看也是如此。”
“当然,从北大国发院EMBA的情况来说,我们还是比较严谨,比较注重学术的。如果你想真正学习知识,喜欢低调,就来我们这里。”姚洋说。
中国EMBA课程的上课模式多为每月一次数天的集中上课方式,比如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今年9月开学的EMBA秋季班为期20个月,每月集中4天上课;而人大商学院的EMBA课程也采取的是类似的方式。对于中国EMBA的这种上课模式,毛基业认为它更适合中国学员的需求,“因为学员可以更灵活的安排时间,同时课程的强度也在他们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相比于到中国来办学的西方商学院,中国本土商学院有一些自己的优势……我们(人大商学院)的优势就是懂中国,同时又有国际视野。”毛基业说。
突然到来的“转型”
“禁读令”颁布后,引发了“领导干部”的EMBA退班潮,而中国商学院则纷纷宣布“转型”,将招生的重点转向了民营企业家。事实上,“转型”的讨论早在多年前已经出现,一些商学院更早在几年前就已开始推动“转型”。
毛基业表示,在四年以前,人大商学院的EMBA已经开始“转型”,这使得其学员的构成发生了转变,“现在中小企业的企业家和高管占据了我们学员的80%。所以我们受这次‘禁读令’的冲击很小,也可能是中国本土商学院中受冲击最小的一个。”
他表示,这种“转型”不仅体现在生源上,同时也体现在其项目设置与理念上,整体上来看就是要“回归教育的本源”。
至于为何早在四年以前就开始“转型”,他透露说,其实是源于中国本土商学院教育市场本身的变化,“当时我们发现市场需求本身在转型,意识到未来中国EMBA市场上最活跃的将是民营企业家,于是就把自己的战略调整为了‘服务成长型企业’。”
北大国发院院长姚洋直言,虽然在中国商学院蓬勃发展的大潮中,北大国发院一直走在前列,但是EMBA教育“再往上冲的力量不是很大”,正面临着调整和转型。
“我们的转型包括两个部分。一方面是进一步突出特色优势学科,增设更多的经济学课程。另一方面就是增加‘现地教学’。”姚洋所说的“现地教学”,就是增加现场教学的时间,把一半的课堂时间挪到其他学员和校友的企业里,从实践中学习。虽然这在其它的中国商学院里并不是新鲜的尝试——早在七八年前,长江商学院就已经开始践行这样的教学模式——但是在相对严谨的北大国发院的课堂里,仍可算是一种有益的改变。
但更多的商学院在近期进行的“转型”,却并非渐进式的、基于市场需求变化的变革。
《华闻周刊》了解到,由于“禁读令”颁布的时间,正值不少商学院EMBA秋季班开学的高峰时段,此举令众多商学院措手不及。他们不得不在极短的时间内推出“转型”的举措,将招生的重点转向民营企业老板,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但很多项目的课程设置、教学理念与模式都还来不及从根本上进行调整。因此,此次大部分商学院的“转型”,从根本上来看,仍是一种受“自上而下”的政令激发的、“中国式”的改革,是紧急应对当前困境和经济损失的权益之计。中国商学院中要出现全面的深层变革与创新,仍需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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