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当大部分人还不知道EMBA（Executive 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 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是什么时，由欧洲委员会投资的中欧国际工商学院（CEIBS，以下简称“中欧”）已经开始招收学员。当年，这所学校并不在教育部指定的24家工商教育试点院校之列，却是中国大陆唯一能提供EMBA课程的学校。为了完全掌握办学自主权，中欧按国际惯例，将考试与面试相结合，自己确定教材、课程设置和招生办法。直到2002年，中欧颁发的文凭才被国家教育部正式认可。

今年，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成立20周年。这家以“中国深度、全球广度”为口号的中国商学院，交出了一份亮眼的成绩单。截至今年，中欧共培养了9000余名MBA及EMBA毕业生，不乏京东董事局主席刘强东、阿里巴巴CEO陆兆禧等知名企业的高管。同时，自2001年起，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连续跻身英国《金融时报》全球商学院100强排名，成为中国大陆少有的几所跻身世界排名前列的商学院之一。作为中国国内第一家完全独立和市场化的商学院，中欧成功的秘诀是什么？面对7月底中央出台的官员“禁读令”，中欧是否受到影响？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教务长兼EMBA课程主任陈杰平一一做了解读。

陈杰平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教务长兼EMBA课程主任

痛苦地学习，欢乐地收获

《华闻周刊》：中国各高校的EMBA教学各有特色，而中欧以教学严谨闻名，能具体说一说都表现在哪些方面吗？

陈杰平：中欧EMBA项目每年在入学阶段要通过面试和笔试淘汰掉三分之二的申请者，而且上了中欧黑名单的人，中欧永不录取。这个过程的存在确保了中欧EMBA学生的质量。有些与中欧“认真，严谨，追求卓越”价值观相左的人就被入学考试挡在门外。通过了严格的入学考试，并不意味着从此高枕无忧了。在接下来的两年学习中，同学们必须遵守中欧严格的考勤制度，认真完成教授布置的课前预读、课堂作业和课后作业。两年中的大小考试也得门门参加，并且成绩合格。以考勤制度为例，中欧EMBA课程每个月上四天课，缺课超过八个小时，这门课就要重修。

中欧的EMBA学习并不轻松，不愿意学习的同学肯定坚持不下来，所以读书的过程本身就有一个自我选择的过程。只有那些真正热爱学习的人，真正追求上进的人才能完成所有EMBA课程。中欧同学经常有一句话，我们在痛苦中欢乐着——痛苦地学习，欢乐地收获。

《华闻周刊》：有人说，中国的商学院更注重人脉的建立而非实际知识的学习，这是由中国特殊的国情决定的。你如何评价这一观点？

陈杰平：我想所有商学院都应该重视这个问题，不能够偏离“教育”的本意和方向，这是毫无疑问的。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商学院都很重视这个问题。关于社会上流传的EMBA教育就是“富人俱乐部”、“精英俱乐部”等说法，EMBA教育不是一般的国民教育，EMBA教育是针对高层管理人员的课程。能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毕竟是少数，这就注定了EMBA不可能像本科教育或MBA教育那样大量招生，在这种情况下，EMBA教育必定应该是一个高层次教育。

学生之间的交流不仅体现在扩大自己的交友网络方面，我们更强调EMBA是个学习的平台，鼓励学生分享自己的管理经验和体会。EMBA同学和校友之间相互学习，会使他们收获更多，进步更大。虽然别人的成功无法复制，但吸取前人的经验却可以少走弯路。

中欧对EMBA同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希望同学们能有比个人成功更高的追求，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希望他们毕业以后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一股积极力量。

中欧向来拒绝“观光盛宴”

《华闻周刊》：根据媒体报道，中国近期的反腐运动使中国商学院受到打击。7月底中央要求党政官员和国有企业事业单位不能参加社会化培训，其中包括EMBA项目，于是引发了一股“退学潮”，中欧是否受到此项措施的影响？

陈杰平：上周我们迎来了EMBA秋季班300多名优秀学生，目前我们的课程运作一切正常。对于中央的有关精神我们将认真贯彻和执行。历年政府部门的学员比例大约在5%左右。今年秋季招生我们已经在按中央的有关精神执行。

《华闻周刊》：现在一些商学院都在强调学生毕业后的一些增值服务，比如每次聚会不总是吃吃喝喝，而是举办一些论坛和人才交流来促进不同届学生的交流，真正促进同学间人际关系的增值。中欧在“后EMBA”的跟进上做得如何？

陈杰平：中欧的“后EMBA”课程创办于2012年春，主要面向中欧三个校区刚毕业的中文班EMBA同学，比如今年的“后EMBA”课程就定向招收去年10月刚毕业的2011级EMBA校友。每期的“后EMBA”课程为期1年，共设7个必修模块＋1个选修模块，每个模块为期2天，是以历史、哲学、艺术为主的人文课程。“后EMBA”课程本身不设学历或学位，但所有报读“后EMBA”的同学都已经取得工商管理硕士即EMBA学位，在结业后会获颁结业证书。中欧

“后EMBA”的师资阵容强大，如台湾美学大师蒋勋教授主讲东方文化，北大最受欢迎的朱青生教授主讲西方艺术史，伯克利大学心理学系终身教授、清华大学心理学系创系主任彭凯平教授主讲积极心理学的启示等。

真正的企业家必须要具备深厚的人文素养与人文精神，“后EMBA”课程的学习可以提升修炼他们的企业家精神。

《华闻周刊》：现在很多EMBA项目都设置了到国外考察的内容，但是却遭到不少诟病。有些学员花了大价钱，到国外吃喝玩乐一圈回来，但实际收获却寥寥无几。中欧有没有类似的项目？如何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

陈杰平：对于海外模块的内涵，我们认为，如果仅仅把课堂搬到海外去或是请国外的教授来上课，并不能称为真正意义的国际化。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国际化对中国企业有着不同的定义，同样地，商学院对国际化的理解也因时而异。因此，国际化的最低要求，是要将国外的经验、理论框架与中国商业社会的现状相结合。

海外教学模块的效果取决于它能否帮助学生们解决工作中的实际问题，或者说，能否帮助中国企业“走出去”。这种走出去并不见得要到海外去收购企业，而是指中国品牌在全球范围内拥有影响力，中国公司的产品在世界上获得一席之地，这些都是走出去的不同标志。

中欧向来拒绝“观光盛宴”。目前有一个趋势是，如果国内的商学院无法联系到国外的优质学府，那么学生们就不太愿意参加海外课程，即便参加了，回国后依旧会抱怨没有收获，学不到知识。

中欧曾组织一个EMBA班的学员赴伦敦交易所参观。到那后发现，之前联系好的一位负责中国业务的管理层由于临时会议而无法参与接待，于是参观的第一个小时就由公关部的人员介绍，效果不言而喻。在学员们的一致要求下，那位负责人不得不中途把会议取消，来为学员们讲解。从这个角度看，学生们注重的并不是参观形式的本身，而是能否接触到海外企业的管理精髓。

对中国企业的研究，我们比哈佛有优势

《华闻周刊》： 学院聘请外籍教授都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如何避免外籍教授的理论观念在中国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

陈杰平：课程设置上，中欧既考虑到中国本土实践需求，又考虑到国际最先进的教材和理念。师资配备上，中欧60%的国际教授，平均在中国工作12年；40%的华裔教授，平均在海外工作生活11年。我们的教授配置能体现“中国深度”和“全球广度”。

管理方面的教育受地域文化的影响非常大，中国不能完全照抄美国或者欧洲的成功管理模式，因为历史文化背景不一样，企业文化也不一样。管理方面的教育既有共性，又有特性。

不同的文化背景对管理实践提出了不同的要求，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也对企业管理的要求不同。比如在经济高速发展阶段，企业抓住发展机遇可能比提高内部管理效率更重要；但在比较成熟的经济发展阶段，对企业而言，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更为重要。

在经济高速发展阶段，风险控制更重要，因为企业会面临很多诱惑，如果忽视了风险控制，可能给企业带来致命伤害。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觉得一定要把国外先进的管理理念介绍到中国来，同时也要结合中国实践。

举一个例子，一位访问教授刚在课堂上拿出一个案例，有个同学就举手了，说：“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个案例了。”这说明中国管理教育已渐渐趋向成熟，简单介绍国外管理理念已经不够了，一定要展示中国实际案例，结合中国实践讲授这些理念。

《华闻周刊》：你觉得对EMBA项目的学员来说，他们在两年的学习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陈杰平：EMBA教育除了提高管理水平，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义就是要对人格进行重新塑造。中欧的EMBA要成为同学们的心灵港湾，要成为他们的世界加油站，我们希望在这里他们能够通过EMBA课程学习，不仅仅学到先进的管理理念，更重要的是能够改变他们的观念。

我们讲的改变他们的观念不仅仅是管理理念，更希望改变他们的价值观，我们希望中欧培养的不仅仅是商人、职业经理人，而是有社会责任感的未来领袖，所以我们在办学理念上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同学们也有更高的要求。一个组织，不管是盈利还是非盈利，能够走多远，完全取决于他的最高领导者的理念和境界。

《华闻周刊》： 你觉得中国的EMBA应该向国外的优秀院校学习什么？

陈杰平：就中欧而言，我们的品牌特点是“中国深度、全球广度”。“全球广度”的意思就是我们和国内的所有商学院相比在国际化方面做得更好，而“中国深度”是指我们和世界上所有好的商学院相比，对中国的实际情况更为了解。这是我们的独特定位和优势。

我们和国外优秀商学院的差距还是在于师资方面。应该说我们的学生是非常优秀的，但在对学术前沿问题的研究上，我们和哈佛、沃顿还有差距。可以这么说，讲到国际问题，讲到美国问题，讲到学术的前沿问题，我们和西方的一流商学院有差距。但讲到中国问题，以及联系中国企业的实际问题，那我们肯定比他们有明显的优势。